正文 第六章 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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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的天空落着雨,平静的湖面上泛着涟漪,空心打着油纸伞站在湖畔半晌,才收回心思转身回去小楼。同样的街道他走了几十年,来往的行人都已面目全非,景色也有细微的变迁,这些都在提醒他他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他不止一次叫墨子染换个住处,但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明明她图清净,近日晋国又有事出,但她却没有半分搬迁的意思。
小楼,空心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小楼里只有院子里一株不开花的梅树,连梅树旁的小池塘都没有。那池塘是墨子染后来弄上的,理由是她在市集买了条锦鲤。
几十年过去了,打死空心都不可能相信那条锦鲤是她在市集上买的。
“这雨下了两三天了,还不见停。”刚入小楼,空心便看到打着伞坐在梅树下的墨子染。这是她的一个习惯,若是没有阳光她便出来在梅树下坐坐,偶尔折断它几根枝丫,偶尔扔些鱼食到池塘里。雨天,小楼里便不再冷清,淅沥的雨声回荡,墨子染一时兴起还会拉着空心出门采药。
“我方才去看了,应该是近日有什么事吧。”空心走到墨子染身边帮她把黑发捋好,“姑娘你说,会是什么事?”
“什么事,都是与我无关的。”她轻飘飘的一句,收了伞,让空心帮她挡雨,“一转眼都已经下山一百多年了,不知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安折去世了,她也不强求为一个凡人做什么,那缕魂魄终究得回到属于它的地方。
“这个……仙尊必然像以前那样打理六界吧?”空心从未见过墨子染的师父,墨子染说她是桑狼弟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小楼踹门的从来没有过桑狼之人。
桑狼是六界门派之尊,其掌门冉子卿更是权逼天帝之人,换作别人说自己是桑狼弟子必然有攀附之意,难以让人信服。可墨子染那时说出这个消息的表情太过平淡,让空心觉得她并不是攀附,反而厌恶。
“仙界到底是天帝的,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更何况……”墨子染顿了顿,“六界之中还有那么多的门派。”
雨水滑过屋檐,滴入池塘,墨子染血红的眸中升起一股小火,暴露她愠怒的心情。雨势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了冷风,空心将伞往墨子染身上贴去,希望能挡住更多的雨水。
六界分人、仙、魔、妖、鬼、神,其中魔界有魔君离疾统领,虽然危险,但是内里一派和谐;神界自上古众神陨落后便化作一片狼藉之地,白骨成堆,煞气催人命;仙界由天帝管辖,但这一代的天帝也只是存了个名分罢了,真正在料理仙界的是桑狼仙尊冉子卿以及其他八大门派之主;妖界无人统领,众神一战中妖神陨落,又后继无人,因此妖界一向内部不和。剩下的人界与鬼界相对来讲最和平,因为这两界不介入六界之争,鬼界注定生死轮回,不论人仙妖魔投胎转世了他们都得去鬼界走一遭,因此另外四界对鬼界可以说是最客气的。而人界是相争也无用,平凡的人,生生世世轮回,他们服从天命,顺应天命,从未想过反抗。
“叩叩叩——”雨声中出现一个突兀的声音,有人推开小楼的门,探进油纸伞的一角,走进一身雨水的公子,平凡的容貌眯眼一笑,温文儒雅而平易近人:“在下长乐馆馆主聂晖,长乐馆明日开业,若姑娘有兴趣可来听一听戏曲。”
墨子染闻声望去,与那双眸子对视,透视他的身躯,直视他的魂魄。渐渐地,血红的眸子蒙上一层温柔,那一点点的私心被无限放大,她明知道这是错的,但是这一次真的是他自己找来的,本就没想过放手,又如何抵挡诱惑?
那年桑狼上的仙尊,那个大公无私的桑狼掌门,一直是墨子染心中一道定格的风景。现在这道风景有了些许变化,就像一块木头,突然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他会笑,能更好地表达出他的想法,再不是以前那个闷葫芦。“有空会去的,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聂馆主可要进来避避雨?也顺带去去寒。”墨子染起身打开伞,朝着聂晖走去,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多谢姑娘了。”聂晖笑着,随墨子染到了厅堂。平日里墨子染很少踏足大厅,关于厅内的摆设也都是空心负责的,大厅两侧分摆着两个木柜,上面放的东西琳琅满目,既有稀世珍宝,也有街边小摊上的零碎物品,几乎是能放的都放了。聂晖与墨子染对面而坐,目光打量过厅内的装饰,从墨子染手中接过茶,笑道:“早就听闻小楼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反响。”
嘴角微扬,她低头抿茶,睫毛微颤,掩饰眼中难得涌现的笑意:“那请馆主说说,怎么个不同法?”
放下茶杯,聂晖道:“换做别处摆上小楼的谱子,怕是无人踏足,而且别人拿出小楼解答疑难的本事叫算命,姑娘这儿叫弥补。”
“好话谁都会说,奉承谁都懂得,聂馆主这一席话若是有求于小楼,小楼应了馆主的请求便是。”她并不怒,只是想看看这个人是否有所求,当年安折也不过提了一个要求罢了。
“姑娘误会了。”聂晖举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生气,“聂晖的意思是,旁人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对方荷包里的钱财,姑娘这儿是那些人心甘情愿付出代价的地方。”其实聂晖对小楼的了解真的不多,大多是道听途说而已,让他最意外的是小楼的主人竟只是个小姑娘,小姑娘明眸皓齿的,一双鲜红的眸子虽然奇异,却符合她奇特的身份。第一眼见到本以为是个冰美人,但她眼中只闪过刹那的寒光便归于平淡,一番谈话下来,聂晖越觉得外界说小楼楼主性格怪异是胡诌的。
“他们也并不是心甘情愿,有很多人犹豫过,放弃过,只是最终走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又回来了。谁都有自己的业障,也只有被困住的人才会踏足小楼,寻求解脱。”指尖在杯沿上游走,墨子染说着忍不住轻笑起来,“明明自己错了,不承认,不悔悟,想的只是补偿,你说这些凡人……小楼到底该不该帮呢?”
来到小楼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墨子染只凭喜恶做事,无关对错,小楼的出现看似是可化解天下疑难杂症,逆天命、改乾坤,但这一切其实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墨子染有个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师父,她自己却是个不管六界,随意愿做事的人,下山一百余年,她没做过什么贡献苍生的事,倒是做了不少逆天而行的事。
“该不该帮,姑娘都已经帮了那么多,难道还没有数?”聂晖笑道。
雨势渐小,聂晖在小楼一直待到半宿才走,到门口时,聂晖道:“姑娘有时应该多看看,很多事物其实并不是那么死板,那些人世的感情谈不上你情我愿,更多的是情不自禁,一往情深。”
墨子染不语,看着聂晖离去后,她转身去了寒园。
寒园是小楼深处的一个别院,这里不许任何人踏足,通常只有墨子染闭关修炼的时候才会进来。寒园里中满奇花异草,终年被灵气围绕,在花草中央有一间小屋,屋内摆着好几个书架,上面放着普天之下凡人的命格,在门的两侧分别放着一个香炉,大约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小,烟雾从上面的细孔飘出,回荡在屋内,远看之下犹如仙境。此乃幽兰香,取九幽之水,采三种兰花,分四季之时,熬制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晒干磨成粉,最后取一钱曼珠沙华磨成汁加入,此香让人心静宁神,对于要来寒园修炼的墨子染来说是最好的。空心每隔半年之后便要调制一次幽兰香,如果墨子染真的不来寒园,便放在她的卧室中。
墨子染坐到屋内的蒲团上,开始她的修炼,说不上她见了聂晖是什么心情,她有庆幸他还在历劫,同时又替他担心桑狼。冉子卿在六界的地位举足轻重,无端下凡历劫两世若是让魔界知道了,必然要趁这个时候攻打仙界。而他说的情不自禁、一往情深,她听着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