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到了半空，冷寂将整个世界包裹，端木晚推开房门走出来，走到月光下，眼神里只有冷意。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者说从来没有，所以这并不是属于端木晚的表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冷却的空气随后顺着血管走遍全身，驱走了全身的忐忑与燥热。
    往前刚走了两步，他便停下了脚步，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已经在事前被他驱逐，所以这里本不该有人，可他却看到不远处的墙头上垂下一双脚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脚的主人，一时之间有些窒息。
    如果世上有月宫仙子，那大概就是此人。
    但是端木晚却不由得握住了腰间佩剑。他一向感官非常灵敏，这男人身上透出来的危险气息让他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天门，来先文。”来先文勾唇，微微一笑。
    端木晚神色一凛：“看来秋平月这些年的确存了不少钱，竟然连天门的门主都能请动。”
    来先文叹气：“接到帖子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没想到煞血盟的右护法竟然会下帖请我杀自己的主子，都说家犬是不会咬主人的，我看世事并非如此。家犬发起疯来，可比野狼还要恐怖。不过还好，看样子，端木盟主你并不算是毫无准备。”
    “天门的毒克制我煞血盟的巫术，就算我知道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打不过、逃不了。”端木晚冷冷道，“就让我领教一下吧。天门的毒到底有多厉害。”
    “你不必这么郁闷，我天门可不是克你一家，而是克遍全天下。我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没见过不中招的，所以不只是你，任何人的命被我盯上，都是‘逃不掉’，死在我手上，并不算冤。”
    “我听说你们从来都不会杀帖子外的人。”
    “没错。”
    “希望你信守诺言。”端木晚说完，拔出了佩剑，剑尖指向来先文，“动手吧。”
    来先文打开折扇扇了扇，面上一派无奈：“我早就已经动手了。”
    端木晚愣了一下，顿时感觉到一阵酥麻从脚底窜向头部，他瞬间因眩晕而有些站不稳了。
    “一路好走。”来先文的声音如月光一般冷。
    话音刚落，端木晚便一个不稳，栽倒在了地上。
    来先文一合纸扇，轻轻叹气。
    一直等在墙外的林小野听见他安静下来，就知道事情已经结束，连忙一跃上墙头，见到端木晚倒在地上，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垂下了头。
    来先文见他如此反应，就问：“怎么了？”
    “……我第一次见你杀人……居然这么快……没想到端木晚身为煞血盟盟主，居然死得这么轻易、这么干脆。”
    来先文向他伸出手，林小野立刻用轻功将他带下了墙头。
    待到双足落到地面，来先文说：“杀人这件事本来就不该拖拉，要做得干脆、利落，人对自己的同类总是怀有一种天生的怜悯，如果动手不利索，就可能因心软而导致任务失败。”
    “也是……”林小野漫不经心地应。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怕了吧？”看到林小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来先文失笑。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林小野顿了一下，变了话头，“你明明不会武功，可却能杀死武功高强的煞血盟盟主，实在很厉害。”
    “你呀，还是江湖经验太少，武功从来都不是衡量胜负的唯一标准，太执着于这个标准，最后反而会栽在这上头。如果我把武功看得太重，今天江湖人就不会知道世上还有我来先文。你知道我没有内力的真实原因吗？其实不是因为我勤于毒术未有修习，我的内力是我自己废去的。”
    林小野怔住：“自己废去？为什么？”
    “因为‘不会武功’才是我真正的武器，正因为我不会武功，所以才能赢很多高手。”
    “不会武功，却能赢很多高手，这怎么可能？难道……你用的是美人计……”
    来先文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想到哪里去了。虽然今天这个单子没有体现出来，但是告诉你也无妨。在武功方面，我是个弱者，人们总是倾向于对一个弱者放松警惕，强者们认为自己总会死在更强的人手上，所以他们会去提防高手，而不是弱小不会武功的我。”
    林小野呆了：“幸亏你不是我的敌人。”
    “你是不是很庆幸？你高兴得太早了。你现在的敌人是沈挚，他这块骨头可比我难啃多了。”
    “为什么？来兄，你毒不倒他？”
    来先文摇摇头，叹了口气，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生了个万毒不侵的身体，我的毒对他丝毫不起作用，所以我只能靠你来打败他了。”
    “怪不得你要找我合作。没想到沈挚这个人不仅努力有才、天赋高、运气好、人缘好，还有一具抗毒之体，真是上天眷顾。”
    来先文笑笑，没再说什么，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林小野回头看了一眼端木晚居所的院墙，眼底浮起一丝不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在来先文的引导下立志要成为一个大恶棍，可在见到端木晚的尸体时，他却感到一阵心惊，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仿佛倒在地上被杀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
    那一幕突然让他想起了宋灵犀的死。
    在江湖人手里，别人的生死仿佛只是一抬手一落手的事，无足轻重，他以为他也是如此，所以才被这种恐惧失落的感觉打得措手不及。
    一条生命，就这样轻易地消逝了。
    留下他生前的知己朋友、亲人爱人，留给他们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这就是恶人应有的作为吗……
    听来先文的话，似乎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与鲜血和死亡为伴，杀人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鸿毛小事，一场“好戏”。
    比起他这个“大恶人”，自己的段位还是太低了。
    两个人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来先文不会武功，自然觉察不到他人气息，而林小野心事重重，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周的异常。
    所以躲在一旁围墙后窥视着一切的那三人完全没有被发现。
    沈挚眯着眼看清了前方两人的脸，撤回墙后，慢慢吐出一口气，面色深沉。
    上官儒问：“怎么样？”
    “二师兄毕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别人我可能认不出，但是他我绝对能。”
    白浮尘惊了：“他的脸怎么会是黑色的？”
    他记得小说里没说过林小野是非洲同胞啊！
    “他的皮肤原本不是这种颜色，看来他的确是中了毒。”沈挚握了握拳头，“而他旁边那个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善毒男人。”
    “那个男人有这么好看？”
    “他之前用了易容术。”沈挚表情凝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大概是天门的门主来先文。”
    白浮尘一口气没咽下去，扶着墙拼命咳嗽了起来。
    上官儒也脸色微妙：“呀……”
    “师兄、白兄，你们可是对此事有什么看法？”见两人神色异常，沈挚连忙问。
    白浮尘说：“沈弟，我内急。”
    “我也急。”上官儒赶忙说。
    沈挚：“这……”
    “我们一起去吧！”上官儒一把把白浮尘拉起来，两个人下一秒就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沈挚面前。
    沈挚一个人呆在晚风里吹了一阵子才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特别亮，在夜空里绽放着“多余”的光芒。
    等到跑到了看不到沈挚的地方，上官儒拍了拍胸口，边喘气边说：“那个来先文肯定是个穿越者。”
    “他跑到苗疆来干什么？觉得攻十的戏份太少不够他发挥，所以跑到第一张地图来给自己加戏？”
    “他加戏也就算了，还站到林小野那边儿去了，这不是作死吗？原小说里惹了沈挚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知道剧情还选错立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要不去提醒他一下，告诉他沈挚已经把他当成罪魁祸首了？”
    白浮尘点了点头：“走。”
    “等会儿，他刚才是往哪里走来着？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们该怎么找他？”
    白浮尘被他这三个问题完全给问住了。
    上官儒一拍脑袋，长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坑现实里的人的，如果他没搞出这堆事就好了，现在搞得我也不好受。”
    “不管是现实里的人，还是书里的人，你都不应该乱坑！”白浮尘想起他帮陆神医送药给李二柱的事，“在这里，他们可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
    “这只是本小说嘛，里面的人物都是虚构的，你不要太认真了。对我们自己人好一点就行了，别的管太多没有意义。”
    白浮尘说不过他，只能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