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文在一间酒楼里订了个小包间，包间内，本应该坐着十个人的桌子上只坐着来先文和林小野两个人。
    来先文手里捏着一双筷子，却没有吃东西，而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林小野：“好吃吗？”
    林小野点点头：“没想到这苗疆特色菜这么合我的口味。”
    “我这一路上走来，就没见过有什么东西不合你的口味。”
    林小野说：“师父说能吃是福，一切食物都合口味更是大福。”
    “如果你知道我在菜里下了什么，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林小野一愣，抬起头，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来先文说：“我在菜里放了一种药，它会让你的脸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完全变成黑色，接下来我要问你两个问题，只要你能答对一道，我就给你解药。”
    林小野欲哭无泪：“我们是同盟，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给我下毒！”
    来先文脸上露出夸张的哀愁：“我是有苦衷的。为了完成我们的大业，我这一路上一直在做好事，身上带的五百二十七种毒药快过期了还是无用武之地，你说这是不是一种浪费？”
    林小野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刻去给端木晚下毒，以免浪费？”
    “你这个人怎么听一件事就把前一件事忘掉？”来先文恨铁不成钢，“我们的计划才迈出去一小步，你就急着自毁长城去害人，你你你……气死我了。”
    林小野：“前一件事……？”
    “我觉得毒药过期挺浪费的，就用了一些在你身上。”
    林小野说：“既然这才是你下毒的原因，为什么不直接把解药给我，反而要问问题？”
    来先文道：“我给你下了毒。”
    林小野点头：“嗯。”
    “然后我再直接把解药给你。”
    林小野又点头：“嗯。”
    “我这不是大白天打灯笼，多此一举嘛？”
    林小野思索了一会儿，点头：“也是……”
    “所以我不能把解药轻易交给你。”
    “也对。”
    “所以我才要问你几个问题啊。”来先文拍了拍林小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那你问吧。”林小野听罢，严肃起来，正襟危坐。
    “第一题，如果你家的佣人不小心把盘子打翻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骂他。”林小野想也不想就回答。
    来先文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他的反应，林小野疑惑：“难道不应该这样做吗？”
    “我是为你感到担忧，一个把好坏都表现得很明显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我问你，如果我直接给你一个刀片，让你吞下去，你会吞吗？”
    林小野摇头：“不会。”
    “那如果我把这个刀片裹在一块糕点里再给你，你会不会吃下去？”
    林小野沉思片刻，点头：“会，因为我不知道糕点里藏着刀片。”
    “所以说你做人不能这么直接，你把自己的坏表现得越明显，就越害不了人，你连平常人都害不了，还怎么去害沈挚？”
    林小野听其一言，如醐醍灌顶：“所以我应该装成一个好人？”
    “对。所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理性地提醒佣人以后多加小心，然后去换衣服。”
    “还是你段位高。”林小野赞叹。
    来先文继续问：“第二题，如果别人因为一件小事而和你起了冲突，你会怎么做？”
    “打他！”
    “错！”
    “对，我又忘了，得装好人，答案是‘且让他一步’？”林小野以为这道题所使用的的逻辑还和前一道一样。
    来先文道：“你平时是不是已经装成一个好人了？这个和你起冲突的人一定也知道你是个好人。”
    “对。”
    “一个好人是不会和好人起冲突的，所以如果有人和你产生纠纷，就说明他不是好人。”
    “好像是这么回事……”林小野被绕得有点儿晕。
    “你虽然装作是好人，可你本质却不是，既然和你起冲突的那个人也不是好人，你们就同为坏人，有道是，相似即是同伴，你怎么可以打他、跟同伴相残呢？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你要无条件地‘让一步’，同伴一起行事，必须要考虑同伴的想法，如果你事事都听从对方，你就不是对方的同伴，而是他的奴隶，你愿意做奴隶吗？”
    “不愿意。”
    “这就对了。正确的做法是理性地和他探讨冲突发生的原因，然后再针对原因选择解决方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林小野打心底里佩服来先文。
    “你看，我就问了你两个问题，可你却全部都答错了，所以这个解药我不能给你。”
    “这是我应得的，接下来的两天，就让这大黑脸做个提醒，有它在，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又听了一遍来兄的话。”
    来先文点点头，打开折扇，扇了扇风：“孺子可教也。行了，饭吃完了，就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我们还有事要做。”
    “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不回去休息？”林小野看了一眼窗子外头的大月亮，颇为疑惑。
    “不回去。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来先文露齿一笑，“你知道天门是个什么样的门派吗？”
    “善毒的门派？”
    “是邪门魔派。一个门派要想活得长久，就必须要有收入，没有钱，弟子连饭都吃不上，谁还会加入这个门派？天门的营利方式，就是走邪魔歪道，赚沾血的黑心银子。沈挚收钱替人做好事，而我则收钱替别人做坏事。”
    “怪不得你说沈挚不会和你合作……那你要带我去看的是什么？”
    “看我杀人。”
    林小野震惊：“杀谁？”
    “端木晚。”
    “可你刚才不是还说，现在对端木晚出手是急着自毁长城吗？”林小野疑惑。
    来先文沉默了一瞬，突然丢下扇子，捂住了心口，露出一脸痛苦。
    林小野见状，紧张道：“来兄，你怎么了？”
    “我……我的心口突然特别痛。”来先文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睛。
    “这……来兄稍等片刻，我去找大夫！”说着，林小野起身就要往门口冲。
    来先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不必了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今天还有事要做。别的事可以耽搁，但是坏事一定要按时做，不然的话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恶人了。”
    林小野担忧道：“你真的没事？”
    “真的，你帮我把人皮面具取下来。”
    林小野赶忙照做，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湿毛巾，帮来先文擦掉了残余的胶。
    随后来先文问：“什么时间了？”
    “子时。”
    “等到三更，我们就出发，去端木晚居住的院子。”
    “这么晚去？”
    “半夜他肯定已经睡着了，我们选这个时间去偷袭，成功率比较高。”
    “不愧是来兄，考虑得真是周到！”
    来先文讪笑两声，别过了脸。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准备一个面具，以免别人认出我的真面目，对我们的大业产生影响？”
    “不必了，你现在已经像是戴着一个面具了。”来先文缓缓道。
    林小野疑惑，借着烛火，透过杯子里澄澈的酒液看了看自己，顿时瞪圆了眼睛。
    没想到那会使人面色黑如锅底的药物，已经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