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节将至，府里一派喜气洋洋。算来这应该是我到古代以来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去年过年时我还在望月轩里，那次非但没有好好感受下古代的新年气氛，反倒忙了个半死。由于过年时大家都会上街逛一逛，所以酒楼的生意反倒比平日里还要红火，不仅不能请假，还常常要在没有演出的时候到大厅里去帮忙，因为人手实在是不够。因此，那些日子我天天盼着的就是能回屋好好睡上一觉，根本没有心情去街上转。不过，今年我却好好体味了一把古代新年的感觉。
    早在一个月前，表姨父就叫了裁缝来给我量尺寸，做了好几套新衣服。这几日，顾府里更是忙翻了。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布置，把整座府第弄得红红火火的，人人都在翘首期盼新年的来临。
    春节，宫里照例是要大庆的，除夕当晚更是要大摆宴席。顾家父子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自然在受邀之列。由于我的身份特殊，表姨父决定让我留在家中，所以除夕这天整个顾府里就剩下我一个“主子”，其他人全去赴宴去了。我一个人待着，倒也落得清闲。想来我确实是与别人不大一样，仿佛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很享受一个人的“孤单”。记得那时爸妈都很忙，常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总能找些感兴趣的事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滋润。到后来，我甚至常常期盼父母都不在家，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尽情地放纵。
    今晚表姨父他们都不在，偌大一个顾府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搞得我兴奋异常，总算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表姨父他们前脚刚离开，我便马上回屋换了一套旧些的衣裳，然后奔到厨房里，准备大显身手！下人们一看我进去，纷纷请安，我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平日里在顾府吃的都是些大鱼大肉，全都是高脂肪高蛋白，吃得我的胃都有点受不了了。趁着今天他们都不在，我刚好弄几个素菜清清肠胃。我在厨房里忙活着，感觉背后一直有目光射过来，想是这些下人平日里没见过主子们下厨，觉着新鲜，也就没在意。好久没下厨，手都有点生了，捣鼓好一阵子，才弄了四菜一汤：鸡丝拌菠菜、白灼菜心、茄汁土豆泥、肉片炒凤尾菇外加一个苹果雪梨排骨汤。看着自己的杰作，我心里美滋滋的，还好手艺没退步，每个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我正要唤个人帮我把菜端到屋里，突然眼角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你！”我惊道。
    那人并不看我，望着桌上的菜说道：“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我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用微诧的眼光看着我俩，于是对他福了一福，道：“六皇子吉祥。”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问：“可以吃了么？”
    “嗯，到我屋里吃吧。”我应道。转身找厨房里的人取了个食盒，将饭菜都放进去，提了准备走。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了回去，把食盒交给一个小厮，让他先带着欧阳堃过去。
    “你不一起过来么？”
    “我再弄两个菜，你先吃着，我很快就过去。”我怕菜太素，他吃不惯，于是又弄了两个荤菜。
    待我端着菜过去时见他坐在桌边，面前的几样菜丝毫未动。“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你。”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笑，又指着我端上来的两样菜问：“这是什么？”
    “橙汁鸡条和清蒸鲈鱼。”
    他拈了根鸡条放在嘴里细细地嚼了嚼，赞道：“嗯，跟宫里的菜味道不太一样，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看来我今天没来错！”
    被他一提醒，我也想了起来，问道：“对了，今天宫里不是设宴么？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偷溜出来了呗！宫里的宴会我都参加了二十几年了，年年都是那个样子，没意思。再加上”，他对上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见你没来，猜你一定是一个人被留在府里，怕你觉得寂寞，所以就来找你喽。年夜饭还是要多点人吃才有气氛嘛。”
    看着他的眼神，我心中涌过一阵感动。莫铭，原来不论是前世今生，你都是如此体贴！在现代我无缘与你相伴，那么就让我们在这里再续前缘吧！虽然这一世，你我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远了些，我们之间的困难也好像更多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冲破这些难关，相守一生的。
    见我坐在那儿发愣，他停了手中的筷子，说：“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吃菜。”
    “哦。”我收了收心绪，与他边吃边聊起来。
    吃了一会儿，他叹道：“这样的美味佳肴，要是再配一点酒……就更好了！”
    我笑睨了他一眼，起身到屋外吩咐梅香烫壶酒来。酒足饭饱之后，又坐着喝了会儿茶，他才尽兴而归。临走时他说明早要过来接我出去玩，算是答谢我的这顿饭。我想着今晚要守岁，估摸着明早他是起不来的，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他竟真的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才刚起不久，怕他等得着急，只得手忙脚乱地换衣梳妆，几个丫头被我支使得团团转，却丝毫没有怨言，一个个看着好像比我还开心。我心中叹道，原来帅哥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同样吃香啊！
    收拾停当后我便随他出了门，心里却总觉得好像刚刚忘了什么事情。我从以前便是这样，慌乱时常常会丢三落四。果不其然，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我才猛然记起，忘了跟表姨父和顾寒打个招呼了！
    “糟糕！忘了跟表姨父说我要跟你出来了。”我有些懊恼的说道。
    他面色如常，平淡地说了句：“我刚才过去时顾丞相还没起来，我已经跟管家知会过了，等他起了管家就会告诉他。”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待明白后不禁暗暗感叹他的细心。我静静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昨晚不是要守岁么？”
    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脸上浮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低低地说了句：“我一想到今天要跟你出来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啊，自然起得早。”
    我脸上一热，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些个赤裸裸的情话，尽管我是个现代人，也有些抗不住。再加上在古代的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都是矜持、含蓄……骤然听到这番话，顿时觉得心跳加速，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他仿佛很高兴我的这种反应，笑得更加开心了。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渐渐收敛。耸了耸肩说：“我们做皇子的，有很多。。。事情，常常要弄到很晚的，所以都习惯了。”说着脸上挂上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我不禁有些心疼，眉头微微皱起，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竟然吐出一句：“也许人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吧。”
    他身子微震，马上又恢复如常，冲我暖暖地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今天带你好好玩玩！”
    又走了一会儿，他停在一处院门口，说：“到了，今天的第一站。”
    我看着这个普普通通的院落，心里有些糊涂，这是什么地方？正迷惑着，他推了推我说：“走，进去吧。”
    我随着他走进院子，沿着青石板路左拐右拐的，没走多远，前方竟出现一片开阔的天地，想不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院里竟别有洞天！正想问欧阳堃是如何发现这个地方的，已有人迎了过来，道了个万福后说：“王公子，好久没来了啊！”
    “楼上的位子还有吧？”
    “有，有！小的给您留着呢！”那人要在前面领路，欧阳堃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行了。”说着率先往楼梯方向走去，我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猜想他应该是这儿的常客。
    坐定后我才得以细细地打量这个地方：我们侧前方是个大舞台，舞台一角放着各种乐器，舞台的顶上还有个阁楼，想是让演员们化妆歇息的地方。我们坐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二楼的雅座，雅座共占了三面，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包厢，包厢之间有门隔开。包厢内桌子椅子一应俱全，桌上还放着青花瓷的茶壶茶杯，靠门的地方甚至还放了一棵盆栽。桌椅所用都是上好的梨花木，做工精细，雕花典雅大方，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楼下是一些散座，正对舞台的地方通常是一张八仙桌围几把椅子，靠边的位置则是排了几条长凳。整个舞台的木刻雕花上都用金粉描过，显得金碧辉煌、气派非常。
    欧阳堃似笑非笑地望着不住左看右看的我，说：“一个唱戏的地方，也值得你这样看个没完？”
    我没理他，心想：你就尽情地鄙视我吧！人家好不容易才见到古代的“大剧院”，新鲜一下不行啊！
    他见我不搭腔，也就不再开口，只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趴着栏杆看个没完，直到锣鼓声响起，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四处游走的目光，专注在舞台上。台上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副书生扮相，手执一把折扇；女的一身粉红衣裳，莲步轻移，与那书生一唱一和，眉目传情。我以前很少听戏，以前在爷爷家看电视，一看到爷爷把台转到戏曲频道，立马闪走。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我实在是听不懂，一句话拖个老长，听得人急死了。为此，爷爷没少“教育”我，说我不懂国粹，不懂欣赏艺术。后来上了大学，我还特意去上了戏剧的选修课，想培养培养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不过听了一些还是觉得不很懂，也就放弃了。在这方面，我承认我是比较差劲啦！
    听台上的唱腔、调式似是昆曲。戏剧里面，我唯一有些喜欢的便是昆曲了。以前学校里有一些演出，我还去听过两场。不过在现代听跟在古代听，感觉又不一样了。可惜我还是本性难移，新鲜劲儿过去了，就有些犯困，再加上昨晚睡得少，更觉得乏了。顾及旁边坐着的是欧阳堃，不敢睡得太明显，只得仍旧笔直地坐着，头稍稍歪向一边，睡得极不舒服。
    正瞌睡着，锣鼓声骤然增大，响声震天，我一下子惊醒了。原来这一出是打戏！这下我的精神来了，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困意也消了大半。看戏看了一上午，坐得我腰酸背痛，像是受过刑一样。偷眼看欧阳堃，仍是腰板儿挺得笔直，跟刚坐下时一样。心里那个敬佩啊！
    记得以前看清史，说是每日寅时，仍然睡意蒙胧的皇子们就从甜蜜的睡梦中被叫起，匆匆洗漱之后，就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赶往上书房。在卯时之前，必须进入书房。皇子在上书房读书学习的课程，分为三部分，一是学习儒家书，核心内容就是四书、五经。二是学习满、蒙文。三是学习弓箭、骑射……看得我一阵发冷，简直比我高三备考时还辛苦百倍！如此“锻炼”下来，听听戏自然就如休闲娱乐一般，决不会像我这样“痛苦”。
    我还在神游，突然袖子被扯了一下，耳边传来欧阳堃的声音：“走啦，刚才演的时候在那儿睡觉，这会儿演完了反倒认真起来了。”
    我一怔，脸顿时红得像个番茄。没想到竟被他发现了。。。
    “原本以为你雅擅音律，应该也会喜欢这个，谁知，”他带着玩味的笑斜睨了我一眼，说：“看来是我会错美人意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脸更红得发烧。
    “走吧，咱们去吃饭。”
    我随着人群往外走，临出去时又转过头留恋地看了一眼，虽然我不懂戏，但是这里的建筑给人一种十分震撼的感觉，让人舍不得离开。再转回头时发现欧阳堃已经走远了，遂快步跟上。
    我们在街上逛来逛去，他指着两边的酒楼说：“你看看想去哪一家。”
    我的眼光在四周逡巡着，突然前面“望月轩”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我心中一动，指着前面说：“就这家吧。”说完，不等他回答，便领先走过去。欧阳堃仿佛有些踟蹰，见我径直走过去也就只好随我去了。
    离开望月轩已有半年多了，虽然在旁人眼里这里于我并不是个好地方，可是这毕竟是我在古代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还是很有些感情的。看着四周熟悉的人和物，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见有人进来，小二立马就迎了过来，待看清来人是我，更添了几分笑，寒暄道：“若兰姑娘，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们啊！来来来，到楼上雅座吧！”我也很是开心，边走边问：“你们最近怎么样？三娘好么？酒楼的生意好么？”
    一旁的欧阳堃似是有些别扭，但仍是挂着那一副亘古不变的招牌笑容，耐心地听着我们聊天。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水三娘也过来了，我俩免不了又是一番叙旧。不过水三娘也是场面上的人，注意到欧阳堃的些许不快，所以没坐多久，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我们点了几样招牌菜，上菜和伺候的小丫头们见是我，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或惊讶，或羡慕，或妒忌，或不屑，我都一一领受。在无数的注目礼下吃完了这顿饭，我便拉着欧阳堃急急离去。走出门口的一刹那，我在想，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吧！物是人非，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留恋也抓不住。
    一个下午我们都在街上闲逛，以前虽然总看古装片，里面也有许多过年时的场景，可是终究不如身临其境的感觉强烈。那种人们发自内心的兴奋，是演不出来的。以前人们没什么消遣，最盼着过节，尤其是小孩子，尚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过年热闹，又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表演，所以大街上到处都是他们的欢笑。
    我一边走，一边东瞅瞅西看看，感受着过年的气氛。忽见前面过来一支游行队伍，有踩高跷的，有舞龙舞狮的，有扮观音的……热闹非常。以前在电视里看这些觉得没什么感觉，亲身体验了才发现有多好玩！我也跟着人群毫无形象地大叫大笑，全身心的融入这古代的新年。一旁的欧阳堃也不在意我的这般疯疯癫癫，只是紧跟在我身边，眼光紧锁在我身上，带着温柔的笑。
    到了晚上，街上更加热闹，到处都亮起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灯下还悬着灯谜，街边还有好些卖小吃卖东西的，远处还有放焰火的。我看得眼花缭乱，兴奋得手舞足蹈。欧阳堃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对周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我看。
    欧阳堃送我回府时，天已透黑，兰沁早就等在门口了。见我回来，才松了一口气，先给欧阳堃请了个安，然后对着我说：“表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少爷都急死了，遣人来问了好几次呢。”
    欧阳堃漫不经心地笑笑说：“这个顾寒也未免太小题大做，我带她出去能出什么事。”接着又转向我，紧了紧他披在我身上的披风，叹道：“看来我要尽快安排，早些把你接过去，也省得这般麻烦了。快进去吧，洗个热水澡，早些歇息吧，今天一天一定累坏了。”
    我点点头，跟着兰沁进去了。欧阳堃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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