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安说得还算清楚，只是沈桓良想不明白，那厉瑄怎么说也是皇商，为了小小歌姬，竟不畏人言公然动用朝中关系，说来实在古怪。
    “可曾去探那歌姬什么来头？”
    “回皇上，那歌姬原是太广县富林乡人，家世清白，可惜父亲走得早，母亲在乡间务农，家中有个弟弟，早年被送进县里读书。”
    “厉瑄的脾性朕略有耳闻，若是相中那姑娘，早便替她赎身也不至于此。”
    陈道安很是认同：“皇上言之有理，若说年轻貌美，以厉瑄的权势地位也不差此等烟花女子……”
    二人这厢正愁眉不展，殿外便有陈道安近侍等候通传，沈桓良二话不说让他进来说话。
    那近侍先向二人行礼，随后将先前探来的消息如实禀报，言明厉瑄与那歌姬并无瓜葛，倒是与青楼主人往来频繁，此次插手其中也是为了保全对方。
    “可曾得知那青楼主人是男是女，什么来历？”
    “回禀陛下，属下只知青楼主人是名女子，五年前接替老鸨娘至今，至于来历……恕属下办事不利，还未探明。”
    “这……”令二人始料不及的是，区区一介青楼鸨娘竟难探明来历，陈道安一脸迟疑与沈桓良面面相觑，且让那近侍回去再探。
    此事棘手之处在于人物关系略显复杂，章文永本人行事一向公正清廉，县令的位子坐得也稳，不过对章之珩疏于管教，放任自由，才至使他沦落至此。而厉瑄的立场也不无道理，那歌姬只为自保又何错之有，只是一切夹在二者之间，所谓的道义便也模糊了界限。
    章文永死咬“杀人偿命”四字不放，以命案为由将青楼包围，下令必定封查此事；厉瑄又坚持道义，找来人马死守防线，不许任何人入内，直呼“官逼民反”——二人寸步不让，着实伤脑筋。
    “这么着，”沈桓良权衡左右，想避开章文永和厉瑄二人亲自经手此案，遂让陈道安先回监察院，“你回去只当无事，高侍御史那边，朕会派人前去接应——恒德，叫人去传项凛。”
    陈道安一看上头不但没怪自己办事不利，反倒不让他牵涉其中，少了这块烫手山芋，前者当下感激得很，忙伏地跪拜连称“圣上英明”，之后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项凛是沈桓良多年来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此次还要他跑个腿，去找中南府侍御史高文斌接手这事。于此，他想亲自审问那青楼歌姬和鸨娘，遂吩咐项凛务必将人平安带回京城，不得有误。
    高文斌早年与项凛接触一二，十分欣赏对方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此次一见如见故友，面上虽不动声色，二人却都心照不宣。有了项凛接手此事，他也好松口气，忙做安排一同前往东华县。
    一路上，高文斌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与他，项凛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关键之处却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前者也不得不佩服。
    东华县地处中南府北偏东方位，行程不远，快马加鞭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一行人行至杏花巷，看着装像是官府巡检的，百姓见了自然皆匆忙避让。
    “项兄，转过前面那个巷口不久便是青楼，届时有官兵在，我会说明事情原委，你只管拿出令牌，他们不敢为难。”
    项凛心中明镜似的，这些官兵平日大街小巷耀武扬威，见了有权有势的主儿屁也不敢放一个，屁颠屁颠跟在后头摇尾巴还来不及，更何况是皇帝派来的近侍。
    转过巷口，远远看见一行人围在青楼门口，有府衙官兵也有厉瑄遣来的打手。楼上姑娘穿戴朴素，皆探出上半身围在窗口往下看，又七嘴八舌小声议论着。高文斌一露面，带头的那个官兵一眼认出是前日来过的侍御史，左右要给了面子恭敬称一声“高大人”。
    高文斌点头，随即转身介绍：“这是皇上身边的亲信项大人，上头要亲自审理此案，一会儿青楼鸨娘和那歌姬跟我们走，你们且回去复命，就说是皇上的意思。”
    那带头官兵一听这话，当下面露难色：“高大人，我们大人吩咐了，案子没定论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地，这……”
    他这么一说，楼里死守防线的打手也出来喊话，只说项凛来历不明，不能随便将人交出去。
    这也是双方唯一一次达成共识。
    “放肆！”高文斌当下冷脸训斥，“项大人早前在中南府与我共事，你们狗眼不识泰山，还怕本官也眼瞎不成？！”
    “高大人——”一如项凛心中所料，他先阻了前者，其后从前襟掏出令牌示众。后面一群小喽啰平日自然没见过令牌，个个伸长了脑袋往前一探究竟。那官兵首领睁大双眼凑上前，半信半疑仔细打量。见令牌通体鎏金，其上刻有双龙腾云，“圣旨”二字赫然立于眼前，光看图腾和制作工艺，确是出自司礼监。
    项凛不动声色抬眼，只幽幽吐字：“见令牌如见圣上。”且不说他气势英武逼人，光看他一身穿戴行头就高人一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文斌见势第一个跪拜在地，口中又旋即附和：“还不都快跪下！”经他这嗓子一喊，吓得在场一众哆哆嗦嗦跪成一片，跟在后面零零散散大呼“皇上万岁”。
    不等项凛发话，那青楼鸨娘和歌姬早收拾好行李，跪在门口等候多时。
    “谁是鸨娘？”前者侧目轻瞥，近处见她二人装扮素净，皆以薄纱遮面，一时难以分辨。
    “大人，正是民女。”入耳之音清冽悦人，项凛眉目微敛，视线在女子身上稍作停留，将信将疑看她身侧女子，又侧身以眼神向高文斌求证。
    后者神色正经颔首示意：“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