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独在异乡为异客  七、宫廷教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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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逍一如既往地独守空房,又百无聊赖地度过两天后,她才明白,沈二殿那句“去歇着吧”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玄青宫莫名其妙来了位字画先生,负责每天教她写字作画。此人长得年轻清俊,言行举止却老成持重,就像现在这样。
    “……天有三宝,三光为宝,日月星;地有三宝,三柔为宝,水火风;人有三宝,三品为宝,精气神——此谓‘精满、气足、神旺’……”男子音色清亮,倒是有几分播音主持的特质,只是面部表情单一,始终一副扑克脸,像是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
    趁对方伏案写字,郑逍抬眼仔细打量面前这张刚毅挺拔的侧脸。她认为穿越到这里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近距离接触到很多美男子——就好像,上帝把她之前缺欠的桃花运一股脑赐给她似的,异性缘直接蹭蹭往上飙。
    郑逍情不自禁提起嘴角,被男子看个正着。
    “公主,”对方神情严肃,眉头能夹死苍蝇,“何事可笑?”
    此人姓赵,名作子勰,郑逍姑且称他“赵先生”。
    “赵先生,”她神情一敛,转而正襟危坐反问,“所谓师者,当以循循善诱为本,悦色和颜示人。本宫百思不得其解,赵先生相见伊始便一副冷脸,不知本宫何处多有得罪?”
    赵子勰本就不喜言笑,他所教诸多学生当中,还无人提出如此质疑,闻言只神色一滞,当下脸红脖子粗,瞪圆双眼张口欲言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先生勿恼,”郑逍悠然莞尔,“本宫所言并无半点指责之意,只是顺势随口一问罢了。”
    赵子勰面色渐缓,却还是那副扑克脸冷哼道:“所谓君子相投,气不合而相弃,公主若是一点即通,在下自然省心。”
    “嗯,”前者正儿八经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可见本宫确实愚钝——”郑逍话锋一转,“只是,方才几次三番询问先生,本宫练习字画究竟所为何事,先生何故避而不谈?”
    “在下说了,”赵子勰不耐道,“这是二殿下的意思,在下只是顺意而为,其中缘由在下实在不知。再者,此事于公主自然百利而无一害,与其追根问底,不如早日学成,在下也算不辱使命才是。”
    她当然知道是沈桓修指使,但就这样漫无目的习字画,她也着实憋得慌。况且面前这位赵先森讲课实在了无生趣,倘若换个生动多样的方式,兴许她能提起半点兴趣。
    “这……”念及此处,郑逍不禁轻笑,“早日学成之说,恕本宫不敢苟同,”她转而高深莫测道,“有道是‘徐行尚开,速进则阖’,凡事讲究稳中求胜,先生如若讲究速成法则,恐怕难操胜券。”话间,她特意抬高嗓门让屋内外几处侍女听见,这些人被调来她身边,自然别有用途。
    赵子勰才思敏捷,不难听出言外之意,见对方一脸笑得意味深长,方知其颇有指桑骂槐之势,当下蹙眉转移话题:“心不静,必气不和。公主杂念太多,既在此练习字画,便应心无旁骛,于己于彼都是好的。”
    对他直截了当的警示,郑逍欣然接受,也没有再强词夺理。而赵子勰也像是稍微听取她的建议,神色语气较之方才也缓和了许多。只是前者实在悟性不高,整个下午都花在练字上,半点长进也没有。
    “策须仰策而收,勒不得卧其笔,须笔锋先行。倘若公主下手不知轻重,纵使在下讲个十天半月,也不得其效。”赵子勰看着满纸扭曲爬行的字体,实在无力吐槽,当下摇首轻叹,惹得郑逍一阵迷茫尴尬。
    其实她不得要领的关键,在于对方一直使用专业术语进行讲解。就像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时候,对小学没毕业的买菜大妈分析函数曲线,简直一个驴头,一个马嘴。可反之,她又不敢瞎问,唯恐暴露太多问题,招来质疑。要知道,这项活动的始作俑者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赵先生,”郑逍放下笔,兴致蔫蔫苦笑道,“学生实在不才,辜负殿下和先生一片苦心,既然不是这块料,学生还是好生歇着,不再折腾的好。”
    虽然赵子勰也认为她笨拙,但遇到这种学生,若索性放弃也是枉为人师
    因而听她这话,当即驳回:“公主此言差矣,若说天资,确有高下之分,只是练习字画讲究持之以恒。方才公主也说,此事欲速则不达,若不秉持坚忍刚毅之态,如何成事?”
    “学生也就这样了,”郑逍轻叹口气,朝后一倚道,“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生,罢了,你且回去吧。”
    然后赵子勰真的回去了。
    郑逍没精打采躺床上挺尸,到了晚饭点,又爬起来吃了顿美餐,溜了圈院子消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午后,郑逍刚梳妆整齐要去萧氏那里,赵先森又来了,肩上挂着个小布包,鼓鼓的不知塞了什么。
    还是那张扑克脸,只是换了套水色长衫,显得清新活泼了些。
    对方淡淡扫了她一眼,放下布包道:“公主这几日不必去贵妃宫里请安,只需刻苦练字方可。”
    “哦,”郑逍拉开座椅挑眉,“殿下的意思?”
    赵子勰没答话,算是默认。他从布袋里掏出好几个奇形怪状的木制品,一一握在手心掂量,像是在做什么测试工作。
    郑逍凑近些,刚用眼神询问,便听他解说道:“这是笔棱,在下在城南巡坞街偶遇商贩,见这物件稀罕,就买了十来个,供学生练习字画所用。”
    “笔——棱?”听者一个激灵,旋即瞪大双眼,忙拿起一个仔细打量。这东西该是用某种香木制成,轻挥之际,有芬芳扑鼻而至,中有插笔小孔,大小不一,也是根据笔的粗细打磨而成——这竟是传说中的“握笔器”——
    不科学……
    这种现代化技术演变的成果,出现在当下时代背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这东西……先生可是头一回见?”
    赵子勰莫名其妙瞥她一眼:“难道公主不是头一回见?”
    郑逍默然,刚暗中盘算,便听对方接道:“公主挑件顺手的,每日练习,长期以往字迹自然大有长进。”
    “先生深悉学生不才,确实费心,”她一手摩挲其中一件,一手执笔漫不经心问,“不知方才所说那商贩,言行可有异常?”
    赵子勰摇头:“只是街边小贩,大多自卖自夸,若说异常——”他偏头像是回忆,接着面无表情叙述道,“此人相貌清俊,衣着质朴,左右声称此物仅售予有缘人,且由买方定价,倒不像嗜财之辈。”
    “哦?”任何商业活动打起缘分的旗号,无非都是噱头,郑逍撇嘴轻笑。如果不为钱财,何不阔手相赠——再者此物又由买方定价,势必从某个程度上博得消费者青睐,售卖手段可谓睿智。
    “如此看来,先生便是这有缘人了,”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观测那笔棱使用之法,继而将毛笔安置其中,顺手写了“囧”字只道,“果然是神器,上手轻便舒适,手感较之以往丰盈许多,您看我这笔迹可是稳健刚劲了?”
    赵子勰冷冷一瞥,面不改色摇头:“握笔之器只有辅助功用,在下虽不识此字,却见其笔顺游离不成一体,落笔又缺少势气,好字绝非一朝一夕练成,想必公主还是多加研习为妙。”
    大概是摸清楚这人一丝不苟泼凉水的套路,郑逍不以为意点头,却暗地打起小算盘。这堂课是教“挪让”,大概是指组成字的各部分点画之间彼此相让,又互相呼应,使笔画多的字不显得密集,笔画少的字不显得疏空……之类——赵子勰亲身示范了几遍,郑逍左右不得要领,只觉这手不是自己的,像是比用鼠标写字还困难。
    前后两个多时辰,她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吃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叫瑶妆的侍女隔三差五给她送水果点心来,害得她不能集中精神学习。虽然赵先森板着脸说教了两次,但也防备不及,好几次发现对方伺机偷吃,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有辱堂堂皇子妃身份。
    “公主,”青年无法这样纵容下去,趁机逮了个现行蹙眉道,“在下见您不时吃喝已久,却是无心研习,如此下去,只怕难以提升。”
    郑逍嘴里还有东西,不慌不忙吞进肚里,转而若无其事笑道:“学生明白先生的意思,只是送来的食物放着不吃,难免被误解成不合胃口,万一届时被撤走扔了岂不浪费?”
    “此话难免牵强,”赵子勰一本正经回她,“侍者职责在于悦人,倘若公主摒弃杂念聚精会神学习,于其中乐得自在,侍者也不便打扰。退一步言之,纵是美食在侧,公主念及情理也不应大受其惑,于在下而言,未免也是失敬了。”
    “好吧,既然先生如是说,”郑逍不以为意撇嘴,把果盘推向对方似笑非笑道,“不如先生和学生一起享用这些果实,想必先生也是垂涎已久了?”
    赵子勰闻言当下大窘,像是被她这冷不丁无厘头的应答吓得不轻,立马瞪圆双目张口方欲驳回,便听门口传来朗笑。
    “所谓民以食为天,先生若是垂涎果实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公主若要共享,少说也应带上为夫,此时恰逢夕食之际,今日的学习便到此为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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