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独在异乡为异客  六、才疏学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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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自古都是至理名言——一时间,大殿下失足落水的事已在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结果皇帝怒了,沈二殿笑了。
    郑逍确定,这次他不是逢场作戏地假笑,而是发自肺腑幸灾乐祸地坏笑。
    沈桓修听说事发时,自家新媳妇在场,一时起兴,处理完要事便即刻回玄青宫亲自询探。郑逍一脸尴尬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这厮越发难以抑制的愉悦神情表示不解。
    “叫太医看了?”
    “是,不过送走大哥之后,妾便回宫了。”郑逍不动声色瞥他一眼,只见对方不怀好意地暗自揣度道:“夏至未至,湖水还凉,老大此次落水,定然免不了大病一场。”
    郑逍倚在床头默不吱声,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摩挲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桓修从对面软榻上站起身,悠然自得走到床边坐下,继而含情脉脉看着她。前者颇有受宠若惊之势,赶忙往后挪了两寸,两手撑在床边上身斜倾,故作轻松道:“殿下有何吩咐,妾一定照办。”
    “为夫……”沈桓修侧身扫了眼床铺,转而面露愧色道,“这几日公主受委屈了……”
    郑逍还没会意,对方竟伸手轻覆在她左手背上,面色平和地叫了声“公主”,前者一个激灵瞪大双眼,吓得差点屁滚尿流,瞬时全身僵硬,血流凝固。
    “为夫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他用拇指轻轻摩挲掌下白皙柔嫩的手背,暧昧地眨眼道,“不知公主能否答应。”
    “殿下请讲,妾一定尽力而为。”郑逍面不改色,声音却有些微波澜。并非是她心境不纯,只是此情此景,落在谁身上,都难免想入非非。
    好在后者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收紧微凉掌心颔首轻笑,态度十分诚恳:“今日雍和桥一事,四弟他们皆被叫去训诫,父皇未曾迁怒于公主,怕是有所顾忌。为夫寻思,既然父皇不提,咱们做子女的何不躬身自省?”
    “妾明白殿下的意思了,”郑逍皮笑肉不笑:“妾这就准备准备去父皇那里请——”
    “诶——”沈桓修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动,“所谓‘自省’,并非限于形式。父皇正在气头上,公主如此贸然前去,颇有欠妥之处。依为夫之见……”他故作高深偏头沉吟,“不如公主就将宮训抄写一遍,送去给母后过目……”
    “妾不解,”郑逍当下提出质疑,“其一,妾是殿下的人,为何要为大哥抄写宮训;其二,即便抄写宮训,为何不直接送去给父皇?”
    对方闻言,不禁抬眼轻笑:“这不难理解,但其中道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公主是聪明人,仔细琢磨自然明了。”
    这话倒不假,她是聪明人——却也是懒人。听他如是说,颇有非做不可的架势,左右都得抄,就算问出个所以然也毫无意义。再者她总归是玄青宫的人,这宫主让她做的事,必然危害不到整个宫殿的利益,与其一探究竟,不如降心相从,省得麻烦。
    所以半个时辰后,她就这么趴在书桌上,巴巴盯着眼前一叠A4纸大小的书册,只觉头晕目眩,光是看上几眼,就已经精疲力竭。
    郑逍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答应的事,含着泪也要做完。
    她大概翻阅了几张,规规矩矩的正楷。主要是为皇子皇孙公主妃嫔制定的宫规,有些内容类似中国古代《女戒》《内训》当中的节选,读来虽不晦涩难懂,却都是繁体字,看个十分钟眼就花了。
    郑逍后悔从没好好练过毛笔字,只抄了一行,笔下的字体却像历经万劫一般,东倒西歪没吃饱饭的样子。相比之下,她宁愿去背诵记忆,因为纵使懒惰如她,记忆力对她来说真的能称得上是一种特殊技能。
    称不上神童,但从小到大,较之同伴,她背诵课文的速度着实快得惊人。就说一篇《陈情表》,顶多花半个小时,倒背如流不在话下。所以这项技能放在大学里,直接滋长平时课余时间摊在床上吃喝玩乐,期末考试前两天复习的郑逍养成恶习。
    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郑逍蹙眉轻叹,照现在的进度,别说用毛笔写字,就算给她一支考试专用黑笔,也不见得能写出花来。
    期间有侍女送了碗安神茶给她,郑逍打了个哈欠——敢情不是给她提神,是想给她催眠来的。对方默默看了她一眼,后者怎么看都觉得是同情,她转身刚欲离开,便被郑逍叫住。
    “叫什么名字?”这丫头好歹前后伺候了几天,也不好“你你你”地一直叫着。
    “回公主,奴婢瑶妆。”
    郑逍点头,顺手扔了个苹果过去,摆手让她退下。
    “……其女嘉言……呃……什么行——”然后郑逍遇到一个字,很复杂但很眼熟,无奈比划太多,又和其他字大小一般,有些横竖连成一片,她一张脸几乎贴在书上,还是数不清左边有几道横杠。
    “嘉言懿行。”
    突如其来一声男中音,郑逍一阵惊呼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跳脚,抬眼见了来人险些破口大骂。
    “殿下。”
    沈桓修似笑非笑摇头:“这纸上光景真可谓神韵超逸,”说着,他把写着别别扭扭几字的纸头拿起来打量,居高临下朝她轻蔑一笑,“堂堂晏国公主的字迹,想必如此便是传言中的‘笔走龙蛇’了,为夫实在自愧不如。”
    “丑是丑了点,”郑逍不急不缓顺回他手中的纸,波澜不惊道,“但也正是妾别具一格之处,却不知有辱殿下双眼,还请殿下恕罪。”话虽这么讲,可她几欲翻到后脑勺的那记白眼,却被前者看了个真切。
    她这神情还是头一回见,沈桓修挑眉,见其旁若无人执笔坐下,索性破罐子破摔胡写一通,不禁扬唇浅笑:“罢了,”他顺势将郑逍手中笔杆抽离,只无奈摇首轻叹,“不用抄了,去歇着吧。”
    后者一听,如获大赦,兀地抬头方想眉开眼笑道谢,又强压心中喜悦,半信半疑看他:“殿下莫不是要亲自抄写?”先前这茬还讲得郑重其事,突然让她歇着,难免有戏说之嫌,郑逍暗忖,说起高高在上的皇子,甘愿放弃大好时光抄写宮训,难免有些扯。
    果然,她从对方百般鄙夷嘲弄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难道为夫看上去很是清闲?”沈桓修站在书案另一面,边如是问,边拿纸落笔题词,而后身形一顿,悠悠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笑得像个狐狸。
    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郑逍冷不丁想起《老残游记》中这句浪漫气息浓重的描述语,自觉矫情地打了个寒颤。刚回神,对方已而利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她把那张题词的纸调了个儿,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对方洋洋洒洒的背影。
    春风栅栏处,望空对虫飞。
    “什么玩意儿……”郑逍又把这诗句咬字念了一遍,接着默默闭眼深吸口气,转而化羞愤为力量,咬牙切齿发出两个音节,“次——奥……!”

    作者闲话:

    字谜应该不难猜出,毕竟大家都是这混沌世俗中的一股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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