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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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秋因为是女孩,而且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总是不被看好长大后会有所作为。恰恰是这股压力,沉默中破茧化蝶。十五岁的时候,因为不俗的外貌和一米二的长腿,站在模特界的顶端;二十五岁的时候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摄影棚;原以为不会有爱情的女强人,却在三十岁的时候,被在玄幻小说独占一角的才子小说家明鸣追求;姐弟恋爱情长跑五年,终于步入婚姻的殿堂。此时,她觉得一生的机遇幸运都花光了。正值三十五岁的高龄,也不希求从自己的肚皮里能蹦出一个娃。可是生活往往是波折的,也时时充满着趣味。因为命运总爱捉弄那些没有自信的人。
她怀了孩子。在她决定要人工受孕的那天下午在医院发现。从那天以后,肚子仿佛以二的平方无限增大,而且胎动的时候,心脏也会跟着强烈地跳动。感觉肚子再大下去,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了。她觉得肚子里面的肯定是一个混世魔王和未来巨婴的综合版。妇产科的陈医生拿着手中的B超扫描仪在圆鼓鼓的肚皮上轻轻扫过,指着屏幕慈祥地笑着说:那是双胞胎。
从第四个月被告知是双胞胎以后,她便觉得这一生最后的机遇和幸运是落在她的肚子上。所谓的机遇是什么,又所谓的幸运是什么。天文台告知今天会有流星雨,在某国的西南方,然后它们会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开始亲吻蓝色星球的大气层,然后你那天撑着一盏台灯,在高考的题海中奋斗,无意抬头看到一片黑暗的夜空中陨石像火柴擦过火柴盒,一条六十度亮白的光线闪过。又比如在太阳系附近受到不同星球时而强烈,时而微弱的地心引力,磁场效应做着流畅的抛物线运动的哈雷彗星,在你有生之年的百年之内的不经意抬头抓到它的长尾巴。
一个是现象,一个是某陨石在做不规则圆周运动。不相关的东西各取一字,还没有出生的双胞胎已经有了祝福和决定一生命运的名字:明雨,明彗。身为丈夫同时是小说家的明鸣觉得这对名字没有任何兄弟情味,听了向秋的解释后,还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出来。但爱人每天隔着那层薄薄的肚皮,先一声明雨乖乖,后一声明彗亲亲,明鸣心中即使有微词,可预备铃听多了,也知道是上课,久而久之也跟着叫明雨乖乖,明彗亲亲。
眨眼间,已是临盘。那天刚好是五月二十二号。双子座。
母亲是伟大的。向秋知道自然分娩会促进孩子后天的智力发展和成长。但高龄产妇又加上是双胞胎,自然分娩会有很大的风险。于是忍着刺骨巨痛在脊骨打了一针麻醉。在众多白衣天使的拥护下推到了最后的手术台。看着头顶十几束比摄影棚的闪光灯还要明晃晃的手术灯,虽然没有死亡时心脏快速衰竭的短暂快跳,但却有了死神在身边徘徊的紧张,一丝丝的不甘,一丢丢的愤怒。摄影棚还没有壮大,她也没有看到她的明雨明彗。以上的各种濒临死亡边缘的感觉对于每一个母亲来说都是很正常,只不过这些都是由不了自己的,譬如肚子太大,骨盘小,就要开刀。
向秋生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但看到白发苍苍的陈医生拿着手术刀往自己的肚皮靠近的时候,她似乎觉得自己死定了。也许是嫁了一个很会写玄幻小说的老公,幻想力也随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下子达到空前绝后的峰值顶点。首先她从六个月前照B超的时候,觉得那时陈医生还是原装正版的陈医生,后来恶魔想要复活他的爱妻,条件是在五月二十二号双子座的那天要一对双胞胎祭祀鬼龙,千辛万苦,他终于找到了她;然后略施小计,在无人问津的小巷里残杀了陈医生,然后由祭司化生的翻版陈医生拿着手术刀站在自己的面前。
在闪着壮烈光芒的刀片碰触到肚皮的那一刻起,向秋在心中跪了佛堂,不停地念南无阿弥陀佛。把最后的一丝精神力奉献给伟大的神灵。
第一层真皮已经切开,尽管接生无数,但双胞胎的却像中彩票一样少之又少。陈医生的脸冒了一层冷汗。一名助手用白色毛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一名助手给她更换手术刀,一名助手把血液泵给向秋接上。
这一切就像战争。是一场关于生命的战争。血腥而圣洁。
历经一小时的努力,子宫终于被切开。两个浸满鲜红色液体的生命在同一个胎盘里互相拥抱,就像脐带彼此绕圈纠缠。因为脐带比较短,所以陈医生只好同时将他们取出来,又让助手分别剪他们的脐带。她本以为他们需要打才醒才会叫,可是他们似乎从胎里就养成了彼此依赖的习惯,稍稍分开一点就察觉到对方离开,便开始哭了起来。虽然哭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活力表现,可是手上这对哭起来让这个接生了三十年的医生忽然间有些感伤。
处理完一切后续的工作后,也是向秋在心中佛堂默念了第一万零九次南无阿弥陀佛的时候,带着她的明雨明彗从手术室出来,留下了这辈子最胡扯的幻想在里面。
明鸣看到向秋出来,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在向秋的额头轻啄了一口,说:“向大人辛苦了。”然后才非常激动地看着摇篮里互相依偎的双子,没问男女,就问谁先谁后。
由于多年接生职业生涯,陈医生开口便报告说两个都是男孩子,然后颇为为难的但十分公正地回答:“不分先后,是同时出来的。”随后担心影响刚为母亲的向秋心情,于是叫护士把向秋和孩子们送到病房后,才跟明鸣解释情况。
“双胞胎本来应该是一个子宫两个胎盘同时孕育的,但你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是一个胎盘孕育两个小生命。”陈医生十分耐心地解答,然后一副沉思严肃地样子跟明鸣说:“这种同时出来的,最好不要分兄弟。毕竟没先没后。如果硬要说,可能长大后会互相掐对方。”然后拍了拍明鸣的肩膀就走了。
后来向秋问起谁是兄,谁是弟的时候,明鸣知道向秋一向胆大,于是便一字不漏地把陈医生的话原封不动说明。因为向秋从小在家里不受欢迎,而且自己是在六个兄弟姐妹之中最小,小时候没少哥哥姐姐的欺负,所以她一向很忌讳跟别人称兄道弟。原本她这个年纪,能怀能生能活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也不会计较多少兄友弟恭。因此便说一切随缘,那时看看谁愿意叫谁哥哥,谁愿意当谁的弟弟,再定夺兄弟名分。
“名字怎么分?”这个其实很重要,还没出生的时候,经常叫明雨明彗。连着说,久了就会默认前面叫明雨的是哥哥,而后面的明彗则是弟弟。
虽然他们躺在同一张小床上,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凭着向秋十五岁走上世界时尚顶峰的阅事看人的经验,和身为母亲的一点灵感,她还是觉察到那么一点点的区别。
哭。他们唯独哭的时候不一样。一个是喧声宣肺地嚎啕大哭,另一个则是撕心裂肺地细细抽噎。前者性格上应该会更趋向于弟弟。于是他们就哭得不一样而分别得到了他们的名字。
但这仅限于哭的情况才能区分,所以明鸣帮他们分别戴上银镯来区分。明雨戴左手,明彗戴右手。
十天以后,明鸣向秋两人分别抱着明雨明彗回到了家。九十五平方的三房两厅。
夫妻二人虽然身为名人,不差请保姆佣人的钱,也不差换大房子住,但他们都是比较讲求实在的人。够了就好。不追求物质上会有多么丰盛奢侈,要尽量靠近精神的云顶高原。房间最大的不是主卧室,而是书房。最小的那间便是明雨明彗的房间。如果小区里面的人不认识他们,还以为明鸣一家子只是一个刚刚到达小康水平的家庭。
至从家里多了两个小不点,向秋的去向便是两点一线,摄影棚和家。以前还会出外景拍摄,而现在招揽些年轻有潜力的模特,培养组织几只能外出独立摄影的小型队伍。对比以往,明显重心往家一方倾。刚出生的婴儿除了吃,大多数时间便花在睡方面。向秋虽然是工作上的女强人,独自掌管一个摄影棚。对育儿方面却一点也不马虎,买了两张实木婴儿床,两套纯棉的婴儿被,两个决明子的婴儿枕。一切已经想好了一人一个不落空,但明雨明彗偏偏是认人不认床,一分床就哭个地动山摇;趁着两人熟睡的时候偷偷抱走总是抱着明雨睡觉的明彗,结果不到一分钟,明彗就先大哭起来,接着明雨开始醒来抽噎。
当向秋心想着怎么办的时候,房子里的另外一个亲爱的已经又被刚才的半夜敲锣般的哭声硬生生地从美梦中惊醒,拖着疲惫的身体飘进了明雨明彗的房间。
“再多的心血为睡觉这件事烦着有意义吗?孩子睡不好,自己又出一身汗(那时正值盛夏)。”
“但是两人这样一起抱着睡真的好吗?”向秋多多少少心里有些怪异。通畅母亲的经验不是靠一开始反复地积累,而是口传耳闻的。如果孩子习惯了和某个人一起睡觉,那么往后就很难改的了。虽然他们还很小,不懂这大人世界里的忌讳。可身为母亲的自己知道了,当然是不会做眼睁睁的看着惯着。明鸣看出向秋的顾虑,但他觉得有些事是需要一个渐变的过程,来形成巨变。
“你别忘了,他们在你的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抱着一起睡着的。那已经是本性。而婴儿最讲求的是熟悉,大哥家的孩子要压着大嫂的肚皮才睡得着。不用哄就安静,你也该庆幸了。”
在明鸣的一番开导下,向秋暂且把分床的这件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