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五十七:多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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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勒听到“叔侄情深”这几个字的时候,刚送入嘴里的糕点差点喷了出来,她压住呛喉的不适咳嗽了几声。
    “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吃个东西还能呛到。”小宫女见状凑了过来给多勒拍背,又倒了水送了过去。
    多勒理顺了气,对小宫女口中的这种说法仍觉得惊诧。在她看来,齐阶和太子之间感情的确深厚,但应该不是叔侄这种关系,显然多勒认为自己是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的,自然对这种说法不能认可,但她也清楚,这种关系对其他来说显然有些惊俗了。
    况且权位从来都是血海中得来的,身处其中的人之间哪有什么情谊。至少她还未见过例外。她继续说道:“祥王不是刚回来没多久吗,他和太子十几年没见过面,这才处了几天就感情深厚了?不奇怪吗?”
    “可宫里头都这样说啊。再说人和人不就是看对眼的事吗。就像我刚开始觉得你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点儿都不好,可现在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对我也不错,我也就觉得你好了。”
    小宫女坐回凳子又对多勒说道:“我才觉得奇怪呢。你今个怎么老问一些我说不上来的问题。他们关系的好坏也不由我说了算,可万一要让有心的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那你怎么还和我说这些呢。”多勒问。
    “你不一样,你肯定不会和别人说,而且你以后肯定是要走的,我有预感,你是个特别厉害的人……我想也许咱们这一辈子,也就在这碰见一回。”
    多勒本来嘲弄的神情微怔,很快又松动下来,她笑道:“我这个人从不相信什么预感,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
    小宫女摇摇头,十分自持地道:“你可别勾我,宫里不准搞这个。”说罢就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走之前又转头问多勒,“我叫什么你还记得吧?”
    “记得,你叫春月。”
    “那就好,不过你离开王宫最好都忘了,我和你说了太多不能说的了。”春月叹息一声,“我在这憋坏了,难得有个人能说说话。好了,我得走了,明个再来。”
    多勒点点头,静静目送着人离开。她起身出门抬头望天,天色昏昏,团团阴云正伏在王城上头。
    入夜后,宫墙里头落了场细碎的小雪。殿内炉子被侍女又添了炭火,正燃烧的浓烈。齐阶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像是身下铺着层鹅卵石,怎么躺都难受。
    睡前齐秋行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从北国来的,自然是凌郁来所书。
    信里自然先是对自己遭受毒手这事表示了震惊和担忧,然后是自责,最后言辞恳切的慰问。用词浮夸造作,就像人真的在面前说这些一样。齐阶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看,终于在信尾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一是陈珂的弟弟已经找到,人安然无恙,就在新兵堆里。凌郁来已经打过招呼要特殊照顾了。二是齐阶中毒的事北王已经知晓,尤其是齐秋行在也场,所以为了厘清责任,以免日后造成两国嫌隙,也派人出去调查此事了。最后信的结尾处又话锋一转,说是要恭喜齐阶成婚在即,恭祝他早得弄璋之喜。这样有意一提,自然是特地来打趣他的,由此齐阶就知道王后将这件事撒播的有多远多广了……
    若是陈珂还在,他还能有人说说话,哪怕抱怨几句,亦或是被陈珂揶揄说笑几句,但心中的话总有个宣泄的出口。可这会他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只觉得自己像个活着的孤鬼。就好像他的过去被什么东西割断,连带着也割去了许多精神气。
    罢了。齐阶安慰自己,胡思乱想没甚用,还是早早出宫,也许回了王府后就好了。他又翻了个身,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才堪堪有了困意。
    出宫前一日,柳侍医又来了一趟给齐阶把脉,身边还多了个人,多勒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齐阶在殿内的书房接待了两人,见到多勒时还特地说:“我刚刚还想着要不要派人请你来呢,又不知道你具体在哪儿。这下好了,想什么来什么。”
    “祥王爷。”多勒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一旁柳侍医拿出软垫,示意齐阶坐下。齐阶伸出手腕压在软垫上让柳侍医看脉。
    “王爷最近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柳侍医问。
    “我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夜里睡着睡着总会醒上几回,心口这里。”齐阶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还有醒来时候总会觉得有些烦闷。”
    “嗯……明白了。”说罢柳侍医起身去案桌上取笔蘸墨开始写方子。
    柳侍医写好方子递给齐阶看了一眼,详细和他解释起来:“王爷的心神不安,想来还是气血虚浮,神不在其位,夜里就容易醒。这张方子上我添了些安神补益的药材,一日一副,分早晚服下,先吃半个月看看。既然王爷马上要离宫,这药我就命人抓好再送来。”
    “好,那就多谢柳侍医了。”齐阶这段时间都是柳侍医在照料,两个人也算熟稔了不少。
    “王爷客气,待会我还要去凤仪宫给王后回话,就不多留了。”言毕看向多勒。
    齐阶见状说道:“我和她还有些话说,是吧。”
    多勒没有否认,虽然她也不知齐阶能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那我先送柳侍医出去,你在这等会。”齐阶说着就请柳侍医出了门,走到殿门外,齐阶想了想,拉着柳侍医到了一边,小声问道,“柳侍医,就是之前你不是说我那个子嗣会困难的事……这件事你和王后说过没有?”
    “王爷放心,你我之外再无他人知晓。”柳侍医以为齐阶担心,连连保证,自己对病患之私可是守口如瓶的。
    柳侍医道:“况且我看王爷这身子比预计恢复的还要好,想必也别太过担心了。”
    齐阶则连忙摆手:“柳侍医误会了,我是说,这事你得和王后说,而且要说的严重些,最好说……就说我不行了也成。”
    “……王爷这是何意?”柳侍医还是头回听人提这种要求,饶是他阅人无数也不免惊诧起来。
    齐阶有苦难言,只能避重就轻:“嗐,为了图个清净。柳侍医你就帮帮我吧。”
    “可……”柳侍医也有为难之处,毕竟事关自己的口碑。
    “此事与救我性命一样重要,医心也是医。拜托了,你就和王后说吧。”齐阶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对人撂下一句“你在这等等我”后飞快跑开,不多会,手里抓着个东西,另一只手一把拉过柳侍医的手将东西往人手里一放,“拿着。”
    “王爷这是干嘛,我不能收……这是蚌珠?”柳侍医看着手中几颗成色大小都堪称绝品的珠子稍有心动。
    齐阶继续恳求:“成全我吧!”
    面对着明晃晃的贿赂和齐阶誓不罢休却十分恳切的脸,柳侍医简直哭笑不得,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唉,王爷若是执意如此,我就如实同王后一说。”
    “感激不尽。”齐阶松口气,总算劝说动了。
    待人走后,齐阶回到大殿。多勒离开书房看见殿内放着许多木箱,见齐阶回来了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就回我自己的王府了,离王宫不远。对了,你不是白丞相寻到的吗,你要是知道他的住处,那找我也很容易。”齐阶想了想,对多勒说道,“我总想找机会谢你,可除了送些银钱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不用,白将军已经帮了我。”多勒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成,燕国那边已经收到了姜国的消息。
    “那不一样,他是他,我是我。”齐阶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不归他管,但救命之恩实实在在。他见多勒不太在意,就说,“或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再说也可以。”
    “那也行。”多勒见齐阶单方面决定后也不推脱,顺势点了点头。之后齐阶让唤冰唤雪准备膳食,要留着多勒一起吃饭。
    两人原本还不太熟,但齐阶对从未去过的燕国很是好奇,吃饭时就问了多勒许多风土人情上的事,而他自己在北国生活,将两国放在一起聊就有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多勒只知道齐阶的质子身份,这会聊下来才知道他在北国与普通百姓过的并无二致,又想起来小宫女说过的话,就问齐阶:“怎么没看见和你一起回来的姑娘?陈珂是吧,她是在王府里吗?”
    齐阶瞳孔微缩,好一会才说话。
    “你怎么会知道她?”陈珂的死讯其实放在王宫里是不起眼的事,所以齐阶下意识以为是在驿站时候有人和多勒提过。
    而多勒却说:“一个小宫女告诉我的,她说这个人对她很好,比她娘对她还要好,所以我想见见她。”多勒正低头吃食,并未意识到齐阶的眼神变化,等她抬起头才发现齐阶放下碗筷,神情微动。
    “怎么了?”多勒问。
    “那可惜了,你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
    “她不在了。”
    “不在?”多勒还未明白过来。
    齐阶抿了下唇,露出的一抹笑带着苦涩。
    他对多勒说:“江河托身,斯人已逝,她已回了故国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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