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齐阶就准备要打道回府了。这段时间他同唤冰唤雪这对双胞胎姐妹处得融洽，也打算将二人一起带回去。王后那边也松了口，还派了两个嬷嬷来替他打点。
    姜王那边之前召见过齐阶一回，话没多说，这回齐阶自己去见了人，想要个官职给自己。
    先前的职位还在部门挂着，只是齐阶不想再去，他如今的身份尴尬，在外人眼中和太子已是一党，这样一层关系下，他能任职的部门就少了许多。
    姜王沉凝片刻，思虑过后道：“如今朝中职位调动频繁，不是好时候，你先去行令处过渡些时日，等夏休过了再看看。”
    行令处是指九部下的行令司，司下职能是对他国消息来往的接洽回传和一些来使的接待礼待，在九部中行事较为独立，和其他部门牵扯不多，人员变动也少，倒和齐阶眼下的情况很是相合。
    姜王召人取来行令司的职能名册，略微翻了翻，给了齐阶一个掌司副史的职位，齐阶一听赶紧叩谢，又和姜王说了些家常，心情颇好的满意而归。
    回去路上齐阶想起了齐秋行在遇刺后对他说过的话，他走在宫道中，越发觉得他这个王兄不会是对他下毒的人。而且诏书这种事怎么听都像是个谣言，倒像是有人借他在扰乱起事。可到底会是谁呢？还给他下那么狠烈的毒……
    齐阶私下是仔细捋过和他相关的人和厉害关系的，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推测。母族这一块他的生母和王后是一家，家族中已经有齐秋行这个太子，没有必要拿他起头。朝中呢，他一个无势质子，一干二净的，和谁都没有利益关系。唯一还有点可能的就是北国那边想要借他起事，想将姜国局势搅乱。但要真是这样，就更不可能会要自己的性命了，毕竟留着他比杀了他可有用的多……
    里外这几条路都堵死了，一时半会也没有其他线索。齐阶想了一会太阳穴便开始隐隐作痛，赶紧甩了甩头把脑子的想法一股脑的全都清了出去，才刚清空杂念，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哟，真巧呀，我的救命恩人。”齐阶微微抬头，对上了多勒。她穿着宫中不常见的常服，在肩头披着件藏青的棉披风，一头黑发都拢到一起束在脑后，个子又高挑，在白灰墙之间可谓是扎眼。
    齐阶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祥王爷。”多勒笑的灿烂，她从侍医院出来，正要回住的地方，结果就在宫道上看到有个人十分悠闲地晃悠走近。这个地方规矩很多，能这样走路的人都有些身份在的。她停下步子定眼看了看，很快就认出了齐阶。
    眼前的这个人同上次她看到的那个毫无生机的病患几乎完全不相干。虽然她通过侍医院的人早就听说齐阶已经痊愈。但毕竟是从她手上救下的人，这会难得碰上了，少不了对着齐阶一番打量。
    齐阶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就任由多勒观望着。
    “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应该可以活下来了。”多勒对自己的医术很是满意。
    齐阶听到这样的话哭笑不得，只道：“那还要多谢你来的及时，让阎王爷收人的路都走一半又得打道回府了。”
    齐阶口中一边说话一边冒着白气，看起来就像是和人随意拉着家常。
    多勒一下就感觉到了齐阶似乎和这里的人有所不同，对她似乎没有什么设防，也完全不像一个快死过一回的人，她望了望四周，四下无人，然后问齐阶：“你不怕吗？”
    “怕什么？”齐阶奇怪，“我不是还活着呢吗？”
    多勒看着齐阶那一脸的不明所以，继续说道：“有人要杀你，但是没有得逞，还有可能继续来杀你，你一个人在这里走来走去的，不害怕吗？”
    齐阶听明白了，按照他的理解，这种话都算是一种关心了。
    他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总不能挖个洞就天天躲着不见人吧，那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再说了，皇城王宫戒备森严，齐阶觉得自己要是能在这折了，整个姜国上下只怕没一个安全的地了。
    “那你很看得开，不怕死。”多勒的本意是想夸奖的，但说出口之后才觉得这话有些怪。
    齐阶听罢赶忙否定：“那还是很怕的。”毕竟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了，往后荣华富贵的日子他还是想过一过的。而且说实话，虽然多勒救了他，但是看着眼前的人难免会让齐阶想起解毒时候的情形。
    眼前这个人单凭几根针就能让人死去活来的，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怵。
    他赶紧摆摆手，已经觉得脚下开始冒凉气了，就转了话头问道：“你怎么也在宫里，是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吗？”
    “算是，你的太子不让我走。”多勒跟着白砚川的队伍一起回来，之后就被齐秋行带进了宫。主要是考虑到侍医要知晓齐阶的病况，于是这段时间就让她在侍医院里呆着了。
    “啊……为难你了。”齐阶听到“你的太子”这几个字眼的时候抿了抿唇，脸上有些不太自然。不过他也没有多心，只当是多勒这个燕人说话过于直接，没有其他意味。
    齐阶又问：“你住在哪里？我还要在宫里待几天，要是有闲暇可以来找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在那边。”多勒往身后指了个方向，齐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太妃殿和一些宫眷的落处，已经算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了。
    齐阶这才想起来齐秋行好像和他提过对方是女子，虽然是为了燕国而来，但也是因为自己被困在宫里头，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就说道：“反正我已经没事了，你要是想回燕国就回吧，我去说一声。”
    多勒想了想，摇了摇头，对齐阶说道：“我不回去，你们这里的大夫虽然不擅长解毒，说话也弯弯绕绕的。不过对制药研究的很深，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方法，我可以学些东西。”
    “那也成，反正随你。我先回去，你回头记得来找我。”齐阶一看对方既然乐意留下，也就放下心来，又告诉多勒怎么找他，低头一看手上指尖已经冻的发了白，就赶紧找个了借口开溜了。
    多勒看着齐阶跺了跺脚扭头就溜得飞快，才意识到齐阶可能畏寒，跟她站着聊了许久有些受不住才着急要走。她看着齐阶的背影在视线里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一个拐角处，也就转身往自己住的地方走了回去。
    回到住的地方，一个穿着梅色短袄的小宫女靠在门口的小炉子旁等着她，见她回来立马站了起来，带着些抱怨地的口吻和她说话：“你怎么才回来，菜都要凉了，我快饿死了。”
    多勒往桌上看去，上面放着个食盒。她笑了笑，顺手解下身上的披风，和小宫女一起坐下来开始吃饭。
    两个人吃完饭，小宫女收拾完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又带个油纸包放在桌上，多勒打开一看是几块各样的糕点，就说道：“你又顺手牵羊了。”
    “这词可不是这样用的。”小宫女赶紧摆摆手，往凳子上一坐说，“这是膳房做坏的点心，我干娘特地给我留的。”说罢就拿起一块变了形的枣酥往嘴里一放，口齿不清的说话，“顺手牵羊那是偷，是贼才做的事，在宫里头被发现了是要受罚的，可严重了。你以后别到处说这个。”
    “贼啊……”多勒想起之前齐阶说的话，就顺口问道，“你见过祥王吗？”
    “见过啊。”小宫女知道多勒是给祥王治过病的，但是从来没听她提过，这是头一回，“你怎么问这个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他了。”
    “你见到王爷了？”
    多勒点了点头：“嗯，说了一会话，他还让我去找他。”
    “真的假的！”小宫女有些不相信，但转念一想，多勒给王爷治过病，关系应该不错，就问，“你和祥王的关系好吗？”
    “不知道，但应该也不算坏。”多勒竖起两根手指说，“毕竟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啊……那你还没我见的多呢。”小宫女又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下去，“不过祥王人还挺好的，你又救过他，那就算好了。”
    “你觉得他很好吗？”多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把糕点整个塞进嘴里，两边脸颊鼓动着，有些好奇。
    这个是小宫女是齐秋行指派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多勒已经有些了解对方。是个心性不坏，但是因为从小在宫里面长大，对人情世故已经十分老道的小滑头了。刚开始她见到自己以为是个男人，还拘谨着，后来知道不是，讲话也就随意起来，由此多勒还听了许多这王宫里上不了明面的事情。
    小宫女咽下口里的糕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才说道：“哎，你不知道，她们私下都说祥王挺好的，既不为难人也不打骂，不必战战兢兢地伺候他。”
    多勒顺着话说：“那你是说他在王宫里算是个好人咯？”
    “应该是吧。”小宫女回想起来去年的事情，“我去年在那殿前头做事，也觉得这王爷挺好的，没见他发过脾气。而且他身边的那个陈珂姑姑也很好，听说是唯一一个从北国陪着王爷回来的人。有一回宫里头送赏赐，我端进去的时候她见我的手上长了冻疮，就拉着我给我涂药，还给了我好几件厚衣裳，我回来都想哭，我亲娘对我都没有那么好过。”
    “那她人确实很好。”多勒也认同了小宫女的话，可随后她就想起齐阶昏迷时候嘴里喊了一阵话，断断续续的，里面就好像有个“珂”什么的。就又问了小宫女，“那现在这个陈珂姑姑也在宫里面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宫女摇摇头，“这宫里头也不小，我也不是顺风耳千里眼，哪知道那么多。”说罢想起来多勒刚才的话，“反正王爷不是让你去找他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多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了。
    小宫女见她不说话了，就递了块糕点到她眼前说道：“你也尝尝看，这是做给王后宫里头的，听说太子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可好吃了。”
    多勒接过糕点，却没有送到嘴里，而是问了小宫女：“你觉得太子和祥王爷的关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