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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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珂的事了结之后,齐阶回了一趟之前的府邸,趁着大夫给齐秋行换药的功夫,让侍从留了个口信就一个人溜达出来了。
旧府如凌郁来所说的没有新人进驻,如今还依照原样空置着。他在整个府邸中走了一圈,又去陈珂的房中看了看,屋里的物件什么都没有动,只是在床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后就起身离开了。
眼下寒食刚过,街上吆喝贩卖冬货的就多了起来。走过街道两边,但凡有铺面的门口都还摆着冰灯。齐阶看到这些冰灯,又想起了以前和陈珂在一起的时候。
这里的记忆实在太多。齐阶深吸了一口气,沿着以往常去的店铺走去。
他在路过一家有着“陈记羊汤面”的铺子前停下脚步,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门帘就被拉了开来,一个面庞圆润的小伙子露出脸来,等看见齐阶后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公子,许久不见了!快进来坐啊!”掀帘子的是铺里的伙计,他看见齐阶愣在门口,直接热情地把人拉了进去。
齐阶一进去,就被铺子里洋溢的肉汤味包裹着,热气一个劲的往鼻子里窜,也不好意思再走,只能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不一会功夫伙计就端上羊汤和包馕饼。
“怎么就你一个,你姐姐没和你一块出来吗?”伙计又朝门口张望了一番,虽然这两个客人许久没见着脸了,但是两姐弟都长着张清秀俊俏的脸,十几岁就在店里吃汤了,几年下来,在众多来吃汤饼的客人中十分显眼。
“她……”齐阶不知怎么作答。
“是嫁人了吧!”伙计确是有了猜想好的答案,他捋了捋袖口,把手上沾着的汤水往围兜上擦了擦,对齐阶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其中也略带些惆怅。
“我就想着好久都没看见你俩了,估摸着家里有什么大事。”伙计试探着问齐阶,“是不是你姐许人家了?”
“嗯……嗯。”齐阶咬紧牙,点了点头。
伙计又问:“那嫁的远不远呐?对方家里头人品如何?依我说嫁的太远了可不好,就怕受欺负。你可要多去瞧瞧你姐,可别被人欺负了”
伙计看齐阶不答话,露出些疑惑,以往齐阶可算健谈。
“她……嫁的远,很远很远。我都很难见她。”
“嗨,你也别难过。”伙计看出了齐阶的低落,连忙说道,“这一家人哪有见不到的事呢,再远都能见到的。等回头她回门了,你俩再一起过来吃碗羊汤,也让我出一份心意。”
“好,好……”齐阶只能点头,原本要从眼眶出来的泪逼到眼角,微微模糊了视线。
“那就先谢谢你了。”他假装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角,随后对伙计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谢什么,你们在我这吃了多少年了,也是半个亲戚了。”门口又有客人掀开帘子,伙计见状对齐阶说道,“你慢慢吃,我先忙了。”然后转身就去招呼客人了。
齐阶见状赶紧把头低下,生怕自己的泪当着人的面落下。他埋下头喝着这一碗许久没有再尝过的羊汤,嘴里的东西滋味万千。就当他缓和好思绪时,才发觉桌子对面有人落座下来。他一抬头,正对上齐秋行布满笑意的眼睛。
“真是好巧。”齐秋行戴着顶很厚实的暖帽,意外发现齐阶在这儿的惊喜掩藏不住。
他笑道:“看来我和阿由真是天注定的缘分,不管去哪儿都能碰到。”
齐阶在看到齐秋行的那一刻也是惊喜不已,只是很快就因为两人在外不能过多暴露而收敛起来,他小声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你一声不吭地偷偷跑了出去,我闷着也无趣,就出来逛逛。”齐秋行在府中换完药就得知了齐阶独自出门的消息,原本是担心,但是想着北王既然知道他们的踪迹,就肯定会暗中派人加以保护,也就安心一些,索性自己也出来逛一逛。
齐阶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着明日再带你出来逛逛的。正好你今天要换药,我就自己出来走走,只是去看了看以前住过的地方,一会儿也回去了……也不是故意要瞒你。”
当然,自从齐秋行在商队里露脸,几乎每时每刻两人都处在一起,几番大起大落的经历之后,齐阶也是真的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的。只不过这样的话是不能和小孩说的,以免对方又要闹脾气了。
“不必解释的。”齐秋行轻摇头,他知道齐阶触景生情,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呆一呆的,眼下在这里偶遇也是意外。
他以前询问陈珂齐阶的爱好时,陈珂提过齐阶喜爱的北国吃食,这会也是想着出来正好找找看,带些回去等齐阶回来吃。
此时伙计把汤碗端了过来,他放下碗之后,看了看齐阶又望了望齐秋行的脸,而后对着齐阶问:“这位小公子是?”
齐阶想也没想就说道:“是我侄子。”
“就说呢,瞧你俩长得如此相像,差的也不多,我还以为是弟兄俩呢。”伙计也笑道,“都说外甥长得像舅舅,看你们叔侄啊也差不多呢,到底是一家人,往后就等你叔叔给你再生个小弟弟出来了。”
齐秋行被伙计的话给哽着了一下,又见齐阶笑的勉强,只好不再多说。
伙计走开后,两个人都沉默着吃着各自碗里的食物,等吃的差不多了,齐阶掏出点散银放下就赶紧带着齐秋行离开铺子了。
两人走上街才得以喘息,之前店铺里积攒的热气很快也散的差不多了。
齐秋行见齐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脚步加快地走在了自己的身前。心中一丝丝的苦涩生出。他们的关系就是如此,于公于私,姜国也好,北国也罢,不管在什么样的人面前都是不能显露出来的。
这一点他虽然在认定自己喜欢齐阶的时候就已经认清明白,可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被苦涩的滋味扒住了喉口。
“王叔。”他叫了一声齐阶。
齐阶回顾与之相望,目光如水,如同一汪清泉。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齐秋行的失落,语气放缓十分温和地问对方:“怎么了?”
齐秋行问:“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齐阶缓下脚步,对人说道:“还讲这个,是不是胡思乱想了。”接着又在心中想着,看来小家伙身板是长好了,但到底还是小了几岁,在情爱上不免得要患得患失。
唉,这倒不怪他,原本他们这样在一起,就已经违背了天理人伦。往看前史所记的,其中哪个不是被人人唾弃,遗臭至今的。
齐阶觉得自己不太在乎,反正人死如灯灭,后人不曾见过这片光亮,只看见光熄灭后留下来的残烛蜡泪。讲几句也不要紧的。
唉,要不到时候真出了事,就站出来说是自己引诱的齐秋行吧。毕竟他将来是要做王君的,这样瞩目的身份,稍微行差就错一点都要在各国所记的事册上添上一笔,这种事要是上了台面。姜国如何在各国之中立威,姜国的百姓有何颜面?
自己既然不在乎,往后一并都承担过来就是,再说了……齐阶看着眼前像是犯了错一般,面对着自己有些怯意,藏不住一点心事的俊脸,心里头倒觉得是自己占了这小孩的便宜。
他对齐秋行说道:“昨日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了。怎么还怕这怕那的。”
齐秋行听罢,心里头像是被齐阶丢下了一把火,烧的暖烘烘的,也烧的他抽心似地绞痛,且无处遁逃。
铺天盖地的爱意涌现,浓烈地让人畏惧。
此时齐阶哪怕说要他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给。
齐秋行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