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四、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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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浅提着剑站在大街上放声大笑,披头散发,双眸空洞,衣衫不整,路人小贩投去好奇的目光,纷纷避让。
“这人是怎么了?”
“听说这是村里新来的那户人家的独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成了个傻子,甚是可怜呐!”
“疯了傻了也好,不问世间烦恼事,你看我们这些正常人,整日愁事情,播种愁天,收庄稼愁粮食,过节愁肉,平素愁衣,难哪。”
“唉,要不是原住处呆不下,谁愿意拖家带口地搬迁。”
“不见得吧,我觉得这家人有问题,你们想啊饥荒洪水灾害搬家是迫不得已的,但你们看,他手里提着剑,试问哪个寻常百姓家有这种东西?我猜是不是犯事被抄家逃难来的。”
“哈哈哈!你们都错了,我亲手害死了我的妻子!”他大笑着,神志不清地嘟囔着,忽而踉跄着跪在地上,一阵恶吐,眼泪与鼻涕混合着,他用脏兮兮的宽大衣袖擦嘴,不知又想到什么,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陈清浅弓着腰坐在饭桌上,一头散发,埋头不动,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把碗筷一放,厉声训斥:“跟你说了多少遍,人死不能复生,她已经死了,你再悲痛她也不能复活,半年了,她在雪山的尸体早就被虫鼠啃滞殆尽,你伤心个魂,瞧你那点出息,女人多的是,选个日子,再给你找门亲事,给我生个孙子,传宗接代,就这么定了,以后,别再老子面前一副死去活来的。”
他猛然抬头凶狠地盯着老者,咆哮:“要不是你,我们的婚事早就成了,她的死,拜你所赐!你害的我还不够惨吗?亲事要选你选,要结你结,要生你生,从今后,你休想拿我当刀剑。”
“你……你,要不是老子,当日你也死在那喂虫蚁。”老者气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语不成句。
他拍案而起,大吼:“我宁愿跟泠儿死在一起,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
那个身影斜歪于就桌旁,单脚只地,一只手肘枕着膝盖,布满污垢的手指提了一壶凉酒仰脖子畅饮,随着最后一滴液体的滑落,黑乎乎的酒壶被他一把掷在远处,砰地一声,摔得稀碎。
“小二,拿酒来!”他醉醺醺地看着前方,双目微张,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痞气外露。
拿着毛巾的店小二有些为难地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爷,您已经灌了十壶了,不能再喝了。”
这时,一个女人现身,弯腰轻声道:“少爷,你醉了,我带你回家。”
“不!”他看到她的一刻开始挣扎,眼珠儿瞪着,不断地戳着心窝,“不,我不回去,酒是个好东西,喝了它这里不会痛。”
“你不能再这么疯下去,无论如何,今日必须跟我回去。”女人的语气不容分说,她强行弄他起来,被他一个横拌,摔趴在地,目光灼灼,道:“是你们,沆瀣一气,害死了泠儿,你若胆敢阻拦,这把剑同样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女人大骇,麻溜地从地上爬起,一阵小跑。
陈清浅面对着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道:“还真是怕死!”
陈清浅憔悴地卧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細撮长发,被红绳系起,绾了个结,他把它捧在手心,长久地凝望,泪水涟涟,合掌抱在胸前,身子一颤一颤地,呜咽,应和着窗外的寒风。
“泠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泠儿,我好想你。”
“泠儿,我想见你,你能否到我梦里,让我再看你一眼?”
“是我负了你,我怎么能够再奢求,咳……咳……”
“泠儿……”他的鼻音淹没在哽咽里,身体痉挛蜷缩在一起,痛,痛到灵魂深处。
陈清浅偎着雨后的树干,杨柳依依,轻浮睡眠,一层层涟漪氤氲开,水面薄薄的水汽掩盖不了那一袭白衣的忧伤,唇边微动,一股气流钻入小孔,分别从其他的孔洞飘出,一首低沉的调子轻叩心房,如果不是无法言诉的悲伤,心脏怎么会跟着抽痛?他的所有悲痛全部注入那小小的笛腔,他的痛,她不知啊!
西子湖上,烟波渺渺,从清晨到日落西山,他的目光停落在水面上,又似乎望着别处,有骑着竹竿的光头小儿牵着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欢快地从他身边跑过,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奶声奶气地对同行的说:“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喔,他是不是不开心?”
他握着笛子的双手一颤,笛声戛然而止,望着他们小小的背影,眼角潮湿的他露出久违的一丝浅笑。他摸着胸口,自言自语道:“泠儿,我们也曾像他们那样青梅竹马,好怀念那时候……”
他收起笛子,眯眼看西山的余晖,彩云飘飘,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伏在案上,一笔一勾勒,圆的眼,墨的眉,挺的鼻,薄的唇,在他的巧手下,渐渐的有了生气,生了灵气,一笔一笔,一作就是数个时辰,昼夜更替,他终于完成了它,那是他记忆里她最后残留的模样,那一纸墨色,成为他生命的绝唱。
“泠儿,我好想你,终于见到你了!”他长出一口气,望着纸上的倩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泠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亲手杀了你,泠儿,你一个人在黄泉一定很孤独吧,原来你可是那么爱笑的人啊,”
“泠儿,这一世,没能与你生死与共,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与你生死相依,等我再看你一眼,我下去陪你。”
他提笔在纸上提了一首词:
叹西泠
花落堂前,清辉照西檐。晚风过,夜未央,倩影经年忽还梦。
故地难归,与卿永相离。死生对,此情难覆,入骨相思黄泉望。
写完他撂下笔,泪流满面,他深深地眷念了一眼她,挥剑狠狠插进自己的身体,他趔趄着跪在地上,忍着剧痛将剑面来个圆周反转,他的嘴角冒出鲜血,他看着她,露出释然的一抹微笑,轻声道:“泠儿,我这就来陪你,等着我!”
他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液中。
这一幕幕,看得我心情无比沉重,他的痛他的苦穿越时光,触目惊心地摆在眼前,痴过,疯过,爱过,有血有肉的陈清浅刷新了我对他的认识,脸上有些冰凉,一摸,才惊觉,不知何时,泪水肆虐,冲刷着光洁的脸。而她,早就以泪洗面,她婆娑泪眼叮嘱我:“西泠,清浅他一直都是爱你的,你一定不能恨他啊,那一世,他的苦,我最有体会,现在他就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善待他。”
“可陈朔不是陈清浅,他们是不同性格的人。”
“灵魂还是原来的灵魂,只是换了具躯壳罢了。”她的身影微微闪烁,“我肯定,你是西泠,不是半夏,你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我知晓的都告诉你了,这一刻我等了太久,现在,我累了,需要休息,可能就此长眠,就是说我再不能重现把这些画面传送给你,珍重。”
说完,她身形一闪,绿光晃了一下寂灭,残画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切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床沿,正襟危坐。难道刚才的一切……是梦?
不,不可能,门是开的,我的脚底有些灰尘,证明我曾经出去过。
我不断的回味刚刚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我都没有印象,刚刚就像看电影的片花,看的是别人的故事,感触的是自己,一如说书人绘声绘声地描绘书生与小姐的爱情绝唱,而我,只是一名台下的看客,檀板一拍,故事结尾,看客们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但我真的还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陈朔……这要怎样的缘分才能换来当今的重逢?等等,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不妙的事情,那回梦到的两只鸳鸯,偷袭我的那只身份已经确定,是陈朔无疑,那么,叼着虫子的那只会是谁?谁会对陈朔不利?鸳鸯,鸳……难道是唐辣辣?他会来报复陈朔的可能性极大,我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陈朔有危险!他现在在哪?我赤着脚就跑了出去,逮住人就问陈朔的去处,他们集体哑巴了似的,我心急如焚地冲向大门,我一定要找到他,就为了他前世因我遭的嘴,我也要帮他一把。
几个保安的默契空前一致,我一步也没跨出大门,急得我直跳脚,一边哭一边叫:“放我出去,我要找陈朔,他有危险,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没人相信我,相反的,几个大汉一字排开,展开防守的阵势。
“一群笨蛋,陈朔真的有危险,有人要谋害他!”他们面面相视,不为所动。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陈朔穿着厚厚的睡衣站在灯光下,火气十足,尤其是看到我,眉头立马拧巴。
“陈朔,太好了,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