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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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天下。
天下国家。
谋苦手一瘸一拐走回小院,抬头看着高悬空中那一轮明月,眼神亦远亦近明灭不定。
他何尝不想只理小事琐事,只操私心凡心,一意怜惜眼前人,不管别处洪水滔天。
但自两百年前祖皇帝冠江山以刘姓来,刘氏的家事就是国事,齐家就等同治国。
至于天下,不是他不想穷兵黩武一统江山便真能相安无事。
后汉地处优渥,实在是太得天独厚,怀璧其罪,人人垂涎。
西夷暂且不论,单看辽国,哪代辽王不是踞北地虎视眈眈富庶中原,如今在位的耶律一白更是好战之极,屡屡领兵去北莽磨刀子,身先士卒斩杀游匪,将士气鼓噪得如日中天。
渗透辽国的谍子年年回报,他眼睁睁看着辽国兴兵南下的消息从危言耸听,到有凭有据,再到头头是道。
战事已是不可避免。
最坏的情况,后汉节节败退,到时将士可以降,大局已定时何须无谓牺牲。
百姓可以降,事实上皇帝离头顶青天还比离脚下子民近些,皇帝姓什么,对百姓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庙堂之上文武百官也可以降,虽有变节之嫌难免受冷嘲热讽,但若以身负才学,可经世济民稳固社稷为由,未尝不可以解释成置个人生死名节于度外,舍小义而取大义,理直气壮当贰臣。
甚至后宫中的宦官,妃嫔都可以降,水袖善舞些的或许还能尊荣更甚以往。
唯独刘家人不能降。
他从前之所以霸道治国,也从不掩饰放眼天下的勃勃野心,是因为若他示弱,就会让看似唯君命是从的臣子有机可乘。
他若松懈,就等于放任戍边疆守国土的百万雄师好逸恶劳,迅速堕落至无一战之力。
而他若满足于当下的海晏河清,就是将幼女稚子置于任人鱼肉的悲惨境地。
星月皎洁,映入谋苦手眼中的夜色陡生异象,原本无一丝游云,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都会风和日丽的空中忽然骤起风雨。
细看之下,如瀑雨帘竟不是从九天垂落,而是自溱水往上泼洒。
初时,只见澎湃雨势却不闻密集雨声,奇诡至极,而过了一阵直冲云霄的雨滴重新下坠,始才有拍江声拍地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龙马仍在,对手却只余骷髅,再无鱼龙。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但温酒并不是输在境界。
杀人招式大开大合,运刀时心意所指刀锋便至,且气机没有一丝一毫浪费。
而温酒操控傀儡虽声势浩大,却步步滞后,时间一长也容易后继无力,正面交锋势必是杀人略高一筹。
这也是他当初舍得放人去左掖门击杀于白圭的原因。
至于宁桂二担心的溱阳驻兵廿万,藏龙卧虎,不会给狭路相逢后的两人舔舐伤口的机会,他自有其他不计后果的打算。
穷目所及处,有一人涉雨而来。
先是身轻如燕在空中缩地成寸,优哉游哉如闲云野鹤,直到鱼市附近才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向书塾的方向疾奔。
想象此刻青年该是神清气爽,谋苦手心中阴郁也随之尽散。
这厢谋苦手伸手揽住得胜归来喜气洋洋的魔头腰身,那厢于白圭赶忙非礼勿视离开小院。
于尚书没走几步,就被起程披头散发,归程更灰头土脸的温花魁截住,不由分说带着他飞檐走壁回官邸。
“杀人,我打算把隔壁铺子买下来。”
谋苦手拥着魔头轻声慢语,“因编纂四时民令所需,你为我打听了许多耕地整地和播种绿肥的诀窍,我想亲自实践一下,正好隔壁卖早点点心之类顺风顺水,想趁着势头正好举家搬进城里,你要是不反对,我就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魔头眨眨眼,何止不反对,根本就是雀跃,迫不及待翻上墙头指点江山,两眼放光,“以后这一片种豆子,那一片种落苏,上面搭架攀蒲瓜,冬天翻耕种雪里蕻,田埂上再间种点小葱,都是好活的果蔬,做菜时酱腌拌炖炒能玩出的花样也不少。”
“杀人。”
“啊对了,还有剁馅做饺子用的韭菜和白菜,落苏豆苗成荫时正好给它们遮阳,高套矮,长得快。”
“杀人。”
“既然都要搭架,不如连葡萄也……”
“杀人。”
被一而再再而三置若罔闻的书生笑容丝毫不减,不厌其烦一声声唤着魔头名字,终于等到他稍稍平复下激动心情,这才见缝插针道:“别都开垦作农田,我想留个屋子给谛听,这些天他总吵吵着要独立,想一个人睡一间房。”
“嗯哼,那我也要。”
魔头换了个蹲的姿势,低下头俯视书生,虽然他身子骨倍儿棒,但也不能以后都睡拼凑的桌子,席天枕地还比那些七高八低的木板舒服呢。
书生抬头回望,脖颈扬起,衔接一段在月下出奇赏心悦目的下颌线条,末尾处再由嘴角弯起小弧。
若真以貌取人,可不是温良恭俭让一个不落的谦谦君子,百依百顺千金难觅的良人。
只他手指不知何时已探入魔头裤管,情色意味极强的轻轻揉捏他脚踝,“但我怕寂寞,想请杀人同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