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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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弈鸣夫妇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方夫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边,面上闪过一阵难堪,片刻又变成了懊悔、愧疚、羞愤,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白老夫人见小儿当场给了大女儿一个没脸,一面责怪儿子不懂事,一面又觉得大女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么拎不清。最后一股怨气都朝着刚进门的李氏去了,果然是不安分,刚进门还没几天呢,就挑唆着丈夫为她撑腰,以后还不知要上天呢。
白老夫人面上变了好几变,但看着沉下脸的夫君,讪讪的女儿,看不出喜怒的女婿,还有表情茫然的其他人,只得打圆场道:“鸣儿这孩子自从数年前在灵州受了惊吓,醒来后就性情大变。
回到家里,整整半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睁着眼睛瞪着屋顶。名医圣手也不知延请了多少,都说是受了刺激,只能慢慢调养,一定要保持心态平和。
我和你父亲也是无计可施,只得事事顺着他,这两年已好转了许多,只是脾气越发大了,脸上也更冷了。如今成了亲,看样子他也是满意的,只希望越来越好,能早日让我们抱上孙子。”
听着白老夫人讲着白弈鸣的前尘往事,方鸿永面上一片诧异,显然不知内情。看着妻子越发苍白的脸,也只以为她被吓到了。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忽然脑中有几个片段闪过“灵州”“山贼”“探亲”。
“岳母,可是当年夫人送鸣儿回燕地时遇上的山贼?”方鸿永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正是。”白氏怔了一下,回道。
“当年山贼作恶,夫人与弟弟受惊,我便禀告了灵州州牧,带兵围剿了他们。往事已矣,还望鸣弟早日释怀。”
“你是说山贼已灭。”出声的是白震。怪不得他当年遍寻不到,还以为他们挪了山头,原来却是被灭了,真是大快人心。白震与夫人对视一眼,俱想起了当年的事。
公元前一九七年。
赵国,惠王廿九年。
彼时,燕地世族白家远嫁在灵州的大姑奶奶白淑涵,派人传来家信,信中云:
自女儿嫁为人妇,今已十载,再未见父母一面。早年听母亲来信,言有幼弟诞生,喜不自胜。及至后来,垂文出生,乃知父母恩重。如今儿身怀有孕,脉似双胎。如今产期临近,女儿夙夜忧恐,恳请慈母一顾。
不孝女淑涵拜上。
且说白夫人(这时候还不老)接到书信,又喜又惊,赶忙收拾行装,渡乌江北上。
前文忘了提,这灵州在乌江之北,有乌江支流穿城而过,其地势平坦,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灵州城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个村庄,星罗棋布,众星拱月。灵州城还背靠着灵山,依山傍水,可谓一片福地。
燕地则在乌江南岸。
白夫人装了数船的各色礼品,带着八岁的白弈鸣和一干仆人丫鬟,在家丁的护卫下,登上了北上的商船。看着哭红了鼻头的小儿子,白夫人一阵心疼。世道混乱,她本不愿带着孩子来的,只是小儿吵着要去看大姐姐和小外甥,白夫人被他哭得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着夫君。
白震看着这个老来子,亦是一阵头疼。干脆大手一挥,再添几个护卫,带上奶娘,也就安全无虞了。这才使得小白弈鸣破涕为笑。
淑涵出嫁时,小儿还未出生,淑清(白氏,祁元夜的阿娘)出嫁时,他刚学会走路。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老的,也没有个孩子给他作伴,确实孤单了些。白夫人胡乱想着,渐渐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船已将快要靠岸了。
待跟着女婿到了白家,和亲家草草问候了几句,便告辞去了女儿房里。当年摇着她手臂撒娇的小囡囡已经为人父母了,看她托着滚圆的肚子向她扑来,白夫人心里一阵酸涩。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诉尽离情。
一月后,在母亲的照料下,方夫人越发的珠圆玉润,肚子更是大得吓人。
赵,惠王二十九年九月初二。
夜里,历经四个时辰,一双龙凤胎先后落地。先出生的是姐姐,名曰琬琰,怀琬琰之华英。隔了一刻出生的是弟弟,名曰嘉志,意喻美好的志向。灵州方家举家大喜,大宴宾客。
白夫人拒绝了女儿的百般挽留,在一月后启程回到燕地。和大外甥方垂文玩的不亦乐乎的白弈鸣则留在了灵州。白夫人心想着,亲家是当世大家,小儿在方家一来可聆听教诲,二来也有个玩伴。再过几月,便是夫君大寿,到时再派人来接他们姐弟。
然而,数月之后,却是噩耗传来。
白淑涵带着七岁的方垂文和八岁的白弈鸣赶来祝寿,不料中途遇到悍匪,家丁、护卫、奶娘悉数被杀,连传消息的人都是女婿派来的。
等他们夫妻得了消息赶到方家时,小儿已认不得人了,口里不住地说着胡话。见着他们,大哭了一场便晕厥了过去。醒来后便沉默了许多,但身上并没有伤处,他们也只以为是受了惊吓,待回到白家才知不妙。
后来白夫人想起女儿当时说话吞吞吐吐,一番解释更是闪烁其词、漏洞百出。白夫人便知道事情定不简单,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小儿这些年绝口不提,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每次想到那个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小小的人儿变成了如今阴沉、冷漠、狠厉的少年,她的心就一阵阵抽痛。她忘不了他大睁着失了灵气的眼,像个木偶似的躺在那里,她忘不了他夜夜惊醒,咬着拳头默默哭泣的样子。她恨、她怨,但又不知该恨谁、该怨谁。
如今得知罪魁祸首早已伏诛,怎能不大快人心,至于其他的,他们老了,也管不了了。
众人不知竟还有这般内情,面上一片唏嘘,吃到嘴里的饭亦失了滋味。
饭后,白氏便带着几个孩子告辞离开了,余下的众人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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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哥,你看舅母送给我们的礼物一模一样。”祁元乾仔细端详着两个金锁,好像非要从中挑出些不同来。
“不过这样也好。二哥哥一个,翰儿一个,大家就知道我们是兄弟了。”祁元乾看祁元夜闭眼假寐,不搭理他,便直起身想将金锁给他戴上,不料祁元夜突然睁开了眼睛,吓了他一跳。
“咦,这个是什么啊?”翰儿看到一条发黑的银链从祁元夜敞开的外衫中掉出来,下面的部分被亵衣遮挡住了。他正要伸手掏出来,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趔趄,他摔倒在了祁元夜的身上,看祁元夜被压得呲牙咧嘴,不厚道的“咯咯”笑了起来。
祁元夜揉着被硌了一下,一阵酸疼的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弟,咬牙切齿道:“书肆到了,哥哥要去寻几本书,翰儿去前面和母亲、姐姐坐吧。”
“二哥哥,你带翰儿一起去吧,翰儿也要去书肆。带我去嘛,带我去嘛,最喜欢二哥哥了。”祁元乾摇着祁元夜的手,一通撒娇,话里甜的都要流出蜜来了,就在他以为二哥哥会像以前一样答应时,就听到他简短的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翰儿会乖乖的,我可以帮二哥哥拿荷包,抱书简,我还可以保护二哥哥。”小家伙一听祁元夜不带他去,倒也不哭不恼,低头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数着自己有多能干,说完后还抬头晃了晃小拳头。
“还是不行。”祁元夜坐了起来,顺便将赖在他身上的祁元乾拉了起来,双手捏着他胖嘟嘟的脸,“近日西城比较乱,二哥哥一看书可能会忘了照顾翰儿,下次二哥哥带你出去玩。”
“哦,好吧,二哥哥可要说话算话,先生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家伙听了祁元夜的解释,勉强答应道,不过最后还是强调了一遍,连先生都请出来了。
“是,说话算话。”祁元夜牵着祁元乾的手下了马车,将他送到了白氏身边,看他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加了一句,“二哥哥回来时给你带你最爱吃的七巧点心。”
“还要雪花酥。”小家伙带着哭腔瓮声瓮气道,头也不抬,祁元夜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发旋儿。
“好,还有雪花酥。”祁元夜应着,看他蔫蔫的,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近日咸宁城不太平,自己便带着他了。
“身上银钱可够?”一手揽着祁元乾,白氏探出头问道。
“啊?够的,母亲。”祁元夜惊了一下,似是不信白氏在对他说话,左右打量了一下,半晌才回道。
“多拿几个,回来时多买些零嘴儿,让我和你姐姐也尝尝嘴。”白氏看儿子呆愣的模样,抿了抿嘴,眼带笑意,给旁边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谢谢母亲。”祁元夜接过丫鬟递来的荷包,木木道,显然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什么母亲,叫阿娘。早去早回。”白氏听到儿子叫她母亲,心下不爽,嘴里纠正道。嘱咐了一句,便放下了帘子,让车夫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