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独自一人】  1. 我丑,我吃你家大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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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败的三间草屋里,算是厅堂的正屋中间,一身素镐,披麻戴孝的姚七月跪在一口临时做出来的简单棺材前,麻木的撕纸、烧纸……
    几步外的门外,压低了声音的交谈话语还是清晰的传进了低头跪着,身子很单薄的姚七月耳朵里,姚七月知道那是自己的两位伯父在帮忙接待着前来送昨天晚上自缢的爹最后一程的村里人。
    村子在深山之中,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十户人家,有点芝麻大的事情,不过半刻钟人人都能知道了,所以姚七月倒是一点都不诧异,现在灵堂刚刚匆忙的摆好,就有人前来了!
    撕纸的空档,姚七月默默的侧头,逆着光瞥了一眼搭着白布的棺材,自己的爹……憎恨了自己十八年的爹,终于还是丢下自己走了!
    姚七月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姚煜殊,这个从姚七月懂事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对自己笑过不说,还看着自己长大越来越嫌弃自己,厌恶自己,甚至憎恨自己的男人身为自己的爹,却一点不像别人那样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反而姚七月好多次都觉得爹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要杀了自己的含义在里面。
    姚七月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低头嘴角露出一丝的苦笑,他知道原因的,这是因为自己……
    “你说,怎么他就丢下他儿子一个人走了?”门口前来的村里人低声的问着。
    “能不走吗?”另外一个声音答应着:“你看看他儿子都满了十六两年了还没人上门提亲,长成那样,谁有胆子跟他成亲?就算是‘外面’的人……”
    “可是这不代表成亲后就……”
    “煜殊以前也不是他这样的,你说他是煜殊的儿子,这差的也太远吧,谁不害怕?”
    “……说的也是……”
    ……
    门口的闲言碎语传来,姚七月默默的听着,低眉看着自己撕纸的手,看着双手的手背上布满的那种好像蟾蜍后背上疙瘩一样的恶心东西,姚七月自己也觉得很难受,而这种恶心的东西还不止自己手背上有,自己的身上,乃至容颜上,全部都是这样的东西……
    这样生下来就有的东西。
    丑且恶心。
    这是姚七月活了十八年听的最多的词!
    姚七月知道,村里的所有人都讨厌自己,就好像爹一样的讨厌自己,所以姚七月知道,这辈子自己会和一个人,会守着爹一个人……
    可是姚七月怎么都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现在爹也因为自己的丑,而丢下自己,自缢了?
    这、这也是自己的丑的错?!
    姚七月不懂,也不明白,不过生来就是这样,自己能怎么办?
    大不了,一个人过呗!
    看着前来送爹,其实更多议论是围绕自己的村里人,姚七月一边平静的低垂着头,低声的道谢,一边在心里暗自决定,这辈子自己一定要一个人好好过。
    因为他觉得——
    我丑,我吃你家大米了?
    传说‘姚’姓是上古的贵族姓氏,还有些什么神仙的后裔之内的。
    可是这在姚七月的眼中都只是一个无聊的笑话,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以及自己的族人为什么没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不说,还得要为了藏起来而躲在这样的深山老林的小村庄之中?
    姚七月从小就觉得那不过是大家茶余饭后找的闲话,也可以说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说着,自己就会好受一点一样,貌似是什么不可抗拒的理由才过着这样清贫的隐居日子。
    不过,从今儿开始,姚七月知道这闲话应该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被人说起了。
    因为,他们有了新的闲话!
    自己爹因为有个丑的不忍直视的儿子,自缢了!?
    ……
    乌云满天,压得很低的乌云从高耸入云的山顶缓缓压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昭示着不久后有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长满杂草的山道上,姚七月抱着简单赶制出来的灵位牌,一身素镐的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听着身后帮忙抬着爹棺材以及送葬的村里人时不时压低的闲话,一边一点都不伤心的还在想着等会等下葬完了,回去要把衣服收了,不然等会淋湿就不好了!
    七月的山上,这样要下雨的之前的天气还很冷,可是在怎么样冷,也冷不过人心。
    “七月,你要跟我们一起下山还是等会自己下山?”就在姚七月走神的时候,一道有些不耐烦的男音在他的身边响起,姚七月头都没完全抬起,只是抬了一半,看着旁边男人深色的衣袍,随后继续低头撕纸摇头说道:“谢谢大伯父,七月等会自己下山!”
    “嗯,那也好!”男人说着,随即一边招呼着不敢靠近这边的几人,一边对姚七月说道:“那你自己回来吧,快下暴雨了,我们就先走了!”说着抬脚就走,不过刚走了两步还是顿了一下,微微侧身对着跪在坟前的姚七月说道:“你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你爹他……”
    “谢谢大伯父,七月明白!”姚七月依旧是头也不抬的淡漠说着,清幽幽的声音在刮着冷风的半山腰上闲的冷静的过分!
    “爹都死了,怎么还这样冷淡?”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从来都讨厌他……”
    “也是,不过,这两父子的脾性还真是一样倔,他爹要是肯说……”
    “好了好了,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人都死了还说什么?”
    “就是,煜殊要是想说,早说了,不会到死都不开口!”
    “唉……可怜留下这儿子……”
    ……
    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听不见,不知道过了过久,姚七月才抿着双唇,缓缓的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半响慢慢抬起头来,一张布满了筷子头大小的恶心肉瘤的容颜出现在白色的孝布下,除了一双眼睛清亮的和这一张容颜格格不入,姚七月这张容颜也算是丑到一定境界了!
    姚七月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习惯性的不怎么抬头,在爹的面前更是多年养成习惯不抬头。
    而现在,姚七月终于是抬头直直的看着旁边刚刚砌成的新坟,看着用木板做成的碑上磕着‘姚煜殊之墓’几个字,姚七月忽然勾起也张着肉疙瘩的嘴唇笑了,随后丢了手中没烧完的纸钱,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声音冷清的不带一丝暖意:“爹,你不觉得讽刺吗?你说你讨厌了我十八年,可是这最后能在你坟前给你烧纸的也只剩我呢?不过,我也只是会给你烧这一回了,以后你就在地府自己养自己吧,我不会再给你烧纸了,我要努力去种地养活自己,不过,呵呵……话又说回来,大概你也不喜欢我这丑儿子给你烧纸吧,你在世的时候,可是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现在我在这也是碍了你眼睛吧,所以以后……”姚七月拍着灰尘:“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不用面对你的憎恨,甚至无数次想我去死的那种厌弃目光了,我们两人就各不相欠了,你早点投胎去吧,最后我也奉劝你一句,下辈子……”说着姚七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新坟,嘴角有些苦涩的笑:“不要在投胎到我们这种族人的身上了!”
    说完,姚七月转身,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
    头天过完成人礼,第二天爹就自缢。
    本来就对自己有很多闲言碎语的村里人,这下还不知道会把自己当闲谈说多久?
    姚七月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反正十八年都过来了,以后不也就这样过么?
    乌云密布,在豆大的雨滴落下的时候,姚七月终于从山上走了下来,回到了家中,呆呆的看着摆上了灵位的屋子,看着从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家,这一刻,姚七月的心里终究有些难受,爹就算再讨厌自己,家里至少也不是自己一人,而且就算是自己回家再晚,锅里也给自己留的粗茶淡饭!
    现在,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人了……
    默默的看着正屋最里端香案上的新灵位牌,姚七月想到了什么,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粗布做成的钱袋,随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大概有成人大拇指大小,略成三角形的一小块乳白色玉石,玉石没被雕刻,好像就是简单的打磨了一下菱角和边缘,让玉石圆润就行了,所以形状不是很规则,一角有一个小孔,应该是用来穿绳的……
    这是……姚煜殊的玉石!
    姚七月小时候见过一次爹拿着这玉石,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姚七月甚至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直到今天早上,姚七月在自己那简单的只是用木板搭成的床榻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枕边就安静的躺着这枚玉石,姚七月才想起这是爹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爹会放到自己枕边,所以姚七月就拿着玉石去问爹,可是看到的却是……一根白绫结束了性命的爹……
    爹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姚七月不知道,姚七月只知道,这是那个平时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的他唯一留给自己,不希望自己放进他坟里而希望自己带着的东西……
    姚七月握住微凉的玉石,看着香烛后的灵位牌,最后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收好玉石转身忙去了!
    不管他究竟想要告诉自己什么,现在他已经不在了,自己能怎么办?
    两人终究是父子一场,姚七月决定好好的收着他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这样也算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最后一点本分吧。
    ……
    姚七月的家住在整个村子的最边缘,三间茅草屋据说还是很多年前村里废弃的屋子,后来村里人匆匆忙忙的修葺了一下,就成了姚煜殊和姚七月的家,直到现在虽然每年姚七月也会修葺,不过到底还是很破旧了,姚七月问过爹为什么不去跟大伯父他们住一起,姚煜殊压根就不回答他,只是说,你不住就出去!
    问了两次是这样的回答后,姚七月再也不问了!
    不过现在……
    ‘滴答滴答……’姚七月借着手中的油灯,戴着斗笠看着屋子里摆的到处都是大盆小碗中不停滴落的雨滴,听着外面哗啦啦的大雨,姚七月看了一眼灵位的方向:“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就非得要住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就是不愿意和村里人打交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拒绝一切靠近你的人?”说着姚七月有些微怒,伸手一把摘了自己的头上陈旧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张满疙瘩的容颜大声的说道:“对,我承认我很丑,我承认所有人都会在背后笑话我,这让你很抬不起头来,这很伤你姚煜殊高傲的自尊,可是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儿子,是你亲生儿子,是你姚煜殊怀胎十月,亲自生下来的儿子,我是这样,还不是因为我继承了你的体质,继承了我们族人的体质,所以你倒是给我说说,这难道也怨我了?”
    一鼓作气的把憋了很多年的话说出来,一身粗布衣服,身材很清瘦的姚七月眼中有些水汽的狠狠瞪着灵位牌,最后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家和那无声无息的灵位牌,姚七月蹲下身子抱着膝盖,他觉得很委屈,很觉得很无辜,这根本就不怨自己,可是这些年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像在说:‘这一切就是你的错……’
    ……姚煜殊看自己的眼神更是如此。
    可自己又错在哪里?
    姚七月想了这么多年依旧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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