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的性子是沉稳的，不动声色的。可唯有与许昂扯上关系时才会有所动容。
    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教室，顾安还是那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我是高三六班的副班长顾安，有事你跟我说吧。”
    余音捏着拳头瞪着眼，他完全不懂得和年长的人谈条件，最后还是丧气般从书包里拿出来了自己脏兮兮的制服，“这个，许昂今早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今天是高一新生的入学典礼，下午我要代表整个高一年级上台发言。”
    顾安挑了挑眉，下午典礼的事他是知道的，而许昂作为学生会主席自然要代表高三发言，可没想到，许昂第一天就惹下这么个麻烦。
    高一做发言代表的人，不是成绩优异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学校的人，就是有权有势的后门子弟。顾安打量了一下余音，随即排除了第一种可能。
    顾安接过衣服看了看，灰尘不难弄，只是那明显被车轱辘碾压过的水渍痕迹，除了清洗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弄干净。若这污渍在背后还好，可偏偏是左胸至下摆长长的一道，想不注意都难。
    两人僵持之际，下课铃声已然大作，关了一早上的学生就像发了疯的鸟，连跑带窜的出了教室，瞬间班里只剩几个用功的和慢吞吞收拾东西的许昂。
    许昂下课前五分钟终于意识到顾安不在班里，以为他去了厕所，便慢悠悠的磨蹭等他，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起身出了教室。
    “顾安你又拉……”
    余音一看来人，眼睛立即又瞪得又大又圆，“许昂！”
    许昂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余音头顶的发旋，一种安心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随后才被对方饱含怒气的喊声拉回现实。
    顾安不说话，淡淡的瞥了一眼许昂，“老地方。”
    许昂明白他的意思，便把书包给了顾安，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走。
    “制服拿到啦？”许昂笑眯眯的问他，逗弄的心情自早上到现在不曾减少一点。
    余音被他笑的脸红，他本就白皙，稍微脸红害羞便比常人更加明显，“我，我下午要发言，被你弄得，没法穿了。”
    许昂回想了一下，恍惚记得流程表上的名字，试探性的开了口：“高一六班的，余音？”
    余音点了点头。
    许昂皱了皱眉说：“不对啊，我记得是个学弟啊？”
    余音愣了几秒，傻乎乎的以为许昂在讽刺他，一时间怒不可遏抡起肩上的书包，狠狠的呼到了许昂的脸上。余音刚开学，书包里自然没有什么书本，只有一个铁质的保温杯子，好死不死的磕到了许昂的颧骨上，登时疼的许昂呲牙咧嘴。
    看见余音还要再来一下，饶是许昂再蒙圈也反过味来了，抓着余音纤细的手腕一个使劲，制止了余音的动作。
    许昂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了这般无理取闹，脾气也上来了，“我说你怎么回事，为了件衣服值得吗？冒充学生代表，小心我拉你去承认错误。”
    余音看见许昂生气，动怒又认真的样子，知道了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女生，随即又好气又无奈的看着他说，“我是余音，我是男生。而且，我借不到制服。”
    许昂偷偷瞄了一眼余音的胸部，咂着舌承认了真相。余音别过头不好意思看他逡巡的目光，嘟囔道：“什么眼神。”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许昂不对，可眼下中午，距离开学典礼不到两个小时，一时间许昂自己也犯了难。他们高中高一到高三制服都不一样，其实说是不一样，也就是不一样在徽章上。制服在左胸前有IIIIII的金属区分。今天高一整体开开学典礼，每个人都要求必须全身制服到场，因此余音自然借不到衣服。
    许昂想了想，脱下上身给了余音，后者则眨巴着眼睛不知何解。
    “你穿我的去，我的自己想办法。”许昂把余音带到了教室，他的衣服对于余音来说显然过于宽大，袖子盖过手指不说，下摆都直逼膝盖。许昂被这场景逗乐了，揉了揉余音的脑袋，笑着说了句小矮子，在余音的大眼示威下堪堪忍住了笑意。
    许昂自然不能让他这样去，还好上身只是夏秋季的薄款，布料并不算厚，许昂把超出来的下摆折了三折，弄成了到腰际的正常长度，再用黑色的曲别针别了几个进去，固定了几个地方。乍一看并不会看出什么问题。确定不会有其他漏洞之后，袖口也如法炮制。
    许昂站起身来，最后替他整理衣领。他比余音高了一头多，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余音的头顶，看着这样漂亮单薄的男孩安静的站在他面前，穿着有些别扭的他的衣服，许昂的心里涌动出了异样的感觉，他突然有种伸手来试试少年的腰身有多纤细的冲动，这样变态的想法惊了他自己一下，回过理智后便把余音领出了教室，“你的衣服给我，我给你洗干净。”
    余音抬头看着他，忽然发现许昂之前挨打的颧骨青了一块，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杰作，愧疚是有，到底忍不住这滑稽搞笑的一幕，终于笑了起来，“你的脸……哈哈”
    许昂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顾安便叫了他一声，手里拎着食堂打的饭，远远的走了过来。余音一看到顾安，直觉便停了笑声，“额，对不起……我自己洗吧，你的脸，抱歉抱歉。”说完便慌着走远了。
    顾安走到许昂身边，皱着眉看他脸上青的一块，“我就知道你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可没想到你这么蠢。”
    许昂听闻顿时不乐意，自己明明两全其美的解决了问题，刚要开口反驳，顾安便毫不留情的使劲按了按许昂脸上的青肿。
    许昂疼的一下子五官全都变了型，顾安摇了摇头问他，“觉得自己蠢吗？”
    许昂欲哭无泪。
    许昂他们高中是S市最好的高中，这里的学生们一个个坚信知识改变命运，闹事的几乎没有，是出了名的寒门高校。和它平起平坐的学校也就S市附中，全是高干子弟，仗着师资和硬件，用钱硬生生的砸出了金字招牌。许昂家里只有父亲和奶奶，是正经八百的寒门。顾安不一样，家有全球五百强企业，父母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身份地位，顾安这一辈顾家只有两个宝贝儿子，除了顾安，上面只剩一个一不小心就能过劳死的哥哥顾游。
    顾安说到底和许昂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倒不是有钱人家的铜臭，只是吃穿用度待人处世中无意透露出来的讲究和细致，已然形成一种比拟不来的气质。许昂曾有幸去过顾安家的豪宅，惊奇的发现给狗美容的一套用具，几个女仆有条不紊的拿着大大小小的寒光锃亮的工具往狗身上用，看的许昂啧啧称赞，顾安则是站在一边笑骂他是个土包子。
    许昂一边揉着颧骨上的淤青，一边简单给顾安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解决办法，顾安则是不动声色的听完，顺便督促他吃饭。
    “那你的衣服怎么办？”顾安仔细的挑出碗里的香菜，许昂爱吃牛肉拉面，可偏偏每次要的时候从来不说不加香菜，吃的时候又满脸嫌弃的一个个挑，顾安笑他臭毛病，却也养成了无论什么饭菜都帮他挑拣细碎的习惯。
    许昂大爷一样满意的点头，朗笑一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这不是还有你吗？”
    “……”顾安不说话，他早知道许昂打什么算盘，他自己的借出去，他回头再来借自己的。
    可是，许昂明明是高高挂起的性格，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不予处理。不知怎得，顾安心头郁结，轻轻把筷子放下，珀色的眼睛看着许昂问，“那我怎么办？”
    许昂瞧他那样子不像借衣服，反而像借出去几百万，心里好笑，抬手揉了揉顾安微卷的黑发，“我们家小安子完全可以躲在教室里自习啊，这种水货场合，我还舍不得你出来傻站着呢。”
    “我去刷碗。”顾安对许昂的话并不做反应，只是站起来拿着碗朝水房走去。
    “哎……哎，我还没吃完呢！”许昂在他身后哇哇大叫。
    顾安毫无表情的刷碗，流水不断冲击他的指尖，想到许昂刚刚说的话，顾安闭上眼睛狠狠的捏住了汤匙。
    “我们家小安子完全可以躲在教室里自习啊，这种水货场合，我还舍不得你出来傻站着呢。”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
    顾安不知道许昂是否有意，明明曾那般毫不留情的拒绝过自己，如今却能依旧亲密，实际上两人又相隔甚远。
    顾安苦笑了一下，许昂拿捏他的痛处真的很准。
    思绪纷飞间，顾安已默默把情绪收拾好，许昂身边除了他再无他人，无论这份感情是什么，他都没有理由离开与猜忌。
    下午的典礼很成功。这种在同学们无视中举行的会议除了台上几个发言的学生和领导，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关注。高一的学生在队伍里毛毛躁躁，对一切都很新奇；高二的学生压力还不是太大，大多都在和前后左右的人讨论些娱乐休闲的话题；高三高四的则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认真样，间或夹杂几个补眠的身影，班主任们都在队伍的最后，坐着板凳和隔壁班的班主任们讨论孩子房子和车子的事，一切都和台上进行的活动那么……不相干系。说到激动处学生们便同时有了默契般稀稀拉拉的鼓掌，之后便再次陷入冗长的沉闷。
    余音没上过这么大的台面，即使他是以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进了这所学校，这种胆子小容易怯场的德性始终如影随形。现在轮到了副校长发言，排排顺序，余音前面还有四个人。余音正默默背稿，脑子里却神游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紧张的两条细腿也止不住的哆嗦。
    许昂高三一干人等都是老油条，平时学习枯燥乏味，乐子都很难寻。见到这样的新人自然忍不住“指教”两下，眼看着学生会文艺部长往余音那边走，许昂一改抱着胳膊躲在角落看好戏的得瑟样子，快步走向了余音。
    “紧张啊？”许昂不动声色的拦住刘帆，笑眯眯的看着余音。
    余音一下子被打断，抬头看见了许昂那张被他打了的，可笑的脸，一时间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许昂则是一下子黑了脸，杵在那里满脸黑线。刘帆最是个眼尖的，跟人精似的，马上找到了话题，“主席，你跟学弟认识啊？”
    余音一下子把小脸绷得紧紧的，冲刘帆摇了摇头，许昂啧了一声，惊异道：“你居然一眼看出他是男的。”
    刘帆愣了几秒，随后拍着许昂的肩膀大笑，“哈哈，主席，你想缓解气氛也不用用这么冷的笑话吧。”
    许昂看余音嫌弃一样的拱了拱鼻子，越发觉得这个学弟古灵精怪。没办法无视笑得抽搐的刘帆，无奈的把刘帆的手拿下来，“那你还笑成这样。”
    刘帆也活分了，立马止住了笑声，冲余音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夸张的四处看了看，“不能碰不能碰，小心铁公子生气。”
    余音好奇道：“谁是铁公子？”
    刘帆换上一副猥琐的表情，捏着嗓子说，“那自然是我们风流倜傥铁面无私只对大主席柔情似水的学习部长——顾安大官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