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旷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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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眼底的戾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她沉吟了片刻,摇摇头:“罢了,随你吧……反正朕的话,你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话里的无奈和讥诮几乎满溢而出,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啸居然从中听出一丝极隐秘的宠溺。
    他揉揉耳朵,抬头见女皇神色淡淡,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立刻断定自己听错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了大半天,其他人只有当旁观者的份,压根插不上口。直到对话暂告一段落,女皇堪堪爆表的怒气强行压了下去,统帅长才不动声色地拾过话头:“这两个月,中东乱局事故不断,博斯普鲁斯要塞可有异动?”
    军情报告每月中旬都准时摆上女皇案头,遇上紧急事态,驻军司令还有权限直接接通女皇办公厅。但这都是明面上的,有些私底下的暗流涌动,没法也不适合明文写入报告。
    毕竟,帝国国会同样有权调阅封疆大吏的文书记录。
    荆上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左腿搭上右膝,脚尖一掂一掂地翘起:“博斯普鲁斯的动静,军情司没上报给统帅长阁下吗?”
    语气颇为真诚,却险些让统帅长当场下不来台。
    作为帝国情报网终端的军情司,暗桩遍布四洋七洲,居于边境重地的博斯普鲁斯自然不会例外。这是每个人都心领神会的事实,但绝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否则就是明晃晃地要在女皇和封疆大吏之间扎上根钉子。
    执掌军情司的云烨微耸眉心,长眉下压着两道蠢蠢欲动的戾气,刀刃一样直至某上将。
    后者把目光转向他,轻挑了挑眉梢。
    这番眉眼间的官司打得火药味十足,张啸打了个突,拿不准这帮人下一秒会不会当着女皇面大打出手,毕竟都是武人出身,脾气暴躁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悄悄后退一步,准备看情势不对就拔脚逃跑,坚决不做被殃及的池鱼。
    新闻官先生的自救计划终究没来得及视线,女皇陛下就在这时抬起头,语气带上点儿货真价实的不耐:“你知道青洛问的是什么——军情司的情报网虽然密不透风,终究有顾及不到的死角。”
    上将先森双手抱胸,先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眼锋随即瞟向因察觉气氛一样而试图装不存在的新闻官。
    张啸登时省悟。
    一屋子的军部高官,肩章上的金星简直能亮瞎人眼,堪称女皇心腹中的心腹。接下来的话题关系要塞机密,对他们泄露一二自是无妨,可自己隶属文官,又不像安娜一样是追随女皇多年的老班底,当然要有所避忌。
    何况,越机密的话题,危险系数也越高,张啸着实不想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
    他的判断很准确,这一回,女皇果断应允了他的告退,只在最后提了一句:“既然荆玥上将不出席迎接仪式,媒体也不必大肆报道,交给你处理了。”
    张啸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退出办公厅。
    然后,在关门的刹那,他听到屋里轻飘飘传出一句:“我说阿夜啊,凡尔赛是不是真就没人可用了?你怎么捡了这么个瘦竹竿回来,风一吹都能折断,就不怕使大力把人使坏了?”
    张啸:“……”
    再一次的,新闻官先森忽略了那个意味不明的称呼,只想撞门抢过青铜鼎,把佩了五星肩章的不明生物体给砸趴下。
    恼火归恼火,以张啸的敏锐,依然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察觉了女皇对这位五星上将的纵容。
    或者说,是一种近乎迁就的宠溺。
    帝国军部早在三战就跟着女皇打江山,建国后虽说被国会和世家门阀陆陆续续安插了不少人手,核心却仍是不可撼动的铁板一块,堪称女皇最坚实的后盾。
    可即使如此,统帅长青洛每每面见圣驾,依然步步留心、句句谨慎,唯恐落下”功高震主”之嫌。
    张啸觉得,统帅长阁下的心路历程不难理解:放眼古**历朝历代,为人臣者无论文武,但凡权势过盛,下场都不会太妙;要是碰上的顶头上司,恰好也是雷厉风行铁腕干练的,那简直是针尖对麦芒火星撞地球,妥妥的诛九族节奏。
    比较悲催的是,以上两条放诸帝国军部都适用。
    也就难怪元帅先森事无巨细都要先问过女皇的意思,在底下人看来是谨小慎微的过了头,不像坐镇三军的军部一把手,倒像是受尽婆家欺凌、只能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话说得刻薄了些,不过新闻官冷眼窥度,倒真有点儿那个意思。
    连统帅长都是这种态度,将军们自然更加小心。反正以张啸这大半年的经验来看,无论肩膀上顶着几颗星,资历有多深,哪怕是安娜这种三战起就追随女皇的老班底,在帝国至尊面前都得缩着点儿脖子,每句话出口前先要在脑子里过三遍。
    但是大喇喇仰倒在女皇办公厅沙发上的某上将却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这货就像是画卷上突出凌厉的一道败笔,打碎了默认的政场规则,也撕开了军部粉饰的和谐——这倒不是说他嚣张跋扈倚功傲物,尽管此人的确战功彪炳,如果非要张啸找个合适的形容,那就是此人压根没把凡尔赛的至尊皇权看在眼里。
    因为不屑权威,所以天马行空,全不按常理出牌;可细细窥察,这十分的任情妄为又不曾真正出界,底线拿捏得恰到好处,倒让张啸有点儿摸不透这位五星上将的底细。
    一半是好奇,另一半则出于趋吉避凶的心态,眼瞅着没第三人,新闻官试图在私下里向安娜打探点儿内情隐秘。
    首席秘书官的回答很简练:“他就那脾气,陛下早习惯了,当然不会跟他多计较,不然气都把自己气死了。”
    张啸凭本能觉察出,这话里的意味不简单。
    于是他再接再厉,继续试探道:“所以他在陛下面前一直是这种态度?陛下……都没想过采取措施矫正一下?”
    比如拎起博古架上的青铜鼎狠狠拍在那玩意儿脑门上。
    安娜终于从阅读器的虚拟光屏前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里跑着黑白分明的文件代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啸一番,若有所悟地笑了。
    “听说荆上将今天天没亮避开守卫偷摸进了凡尔赛,”她暧昧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和他打照面了?”
    张啸:“……”
    这画风转得有点儿太快了,他一时没回过神。
    安娜继续笑:“怎么着,该不会是被砸了场,想从我这儿挖点儿情报,回头再把场子找回来?”
    张啸继续无语,一边无语一边想,这画风虽说转得诡异,可还真特么一针见血。
    好在秘书官小姐良心未泯,花枝招展的笑够了,终于漏出一句干货:“这小子和女皇陛下素有渊源,帝国军部不下百号人物,唯有他不把凡尔赛的至尊皇冠放在眼里,陛下也只和他一人平辈论交,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张啸:“……”
    明白,太明白了!
    总结这番话,就只有一个中心思想:某上将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和女皇交情深厚,甚至于……这两人间没有君臣之份,只有朋友之谊!
    对权臣而言,尤其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和至尊御座有这样的私交,真不知是福是祸。
    “其实就平时而言,荆玥上将还算有分寸,胡闹归胡闹,总不会超出底线。”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安娜轻声说,”今天……大概是憋屈了五年,一时没忍住,才闹得有点儿出格了。”
    张啸挑了挑眉,似乎对话里的潜台词生出兴趣。
    然而安娜没有深入解说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荆玥上将人是没得说的……只不过你们俩碰在一起,难免有点儿‘同类相斥’,前辈的良心建议,以后还是躲着他点儿好。”
    张啸:“……”
    除了”卧槽”,他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抒发此刻心情。
    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说到底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张啸还真没那个闲工夫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何况对方还是帝国五星上将,军部仅次于统帅长青洛的人物,论位高权重或是女皇的信任度,都不是他这个小虾米能撼动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新闻官很快把清早发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和这位上将先森的”恩怨情仇”不过就此刚开了个头。
    那一日如常在繁冗紧促中度过,和媒体你来我往的试探,在各级官员和国会议员间周旋扯皮,这些已经让人精力交瘁,却仅仅是张啸日常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毫无悬念,等到暮色再度降临凡尔赛,他已头晕眼花,忙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
    而某不明生物体就在这时再次蹭到他面前。
    “——嗨,兄弟,白天得罪了,可别往心里去啊。”
    张啸从千杂万务中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茫然,脑容量被即将推出的第107号提案占据的满满当当,没内存再给眼前的人像进行身份匹配。
    “你是……”他眨眨眼,再眨眨眼,超负荷的CPU终于勉强从内存里抠出一点儿印象,”荆……上将?”
    他晃晃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疲惫,以致出现幻觉。
    “幻觉”先生笑容可掬,魔音贯耳,堪称绕梁不绝:“话说你能在阿夜手底下混这么久,可真太不容易了!这么着吧,今晚我请客,一来当给你赔罪,二来就算是迎接新人了,怎么样,赏个面子吧?”
    张啸:“可是……”
    他还没把这段话消化完全,手腕已经被一把攥过,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咬断成两截,消散在风驰电掣般的劲风中。
    于是乎,这个夜晚,本该在凡尔赛加班的新闻秘书官先生,在某上将半强迫地诱拐下”被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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