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惟愿君安  073、往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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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道楚王虽是纨绔,然而心底善良,与他王兄一般宅心仁厚,若不是权臣左右定不会到了如今的局面,所以百姓恨的是当朝太尉,恨的是楚国权臣,却不会恨王。如今奉酌却站在楚承禄面前,一字一顿得对他说:“大王,狠心。”
    楚承禄才是这天下最狠的人,太尉也好,央华也好,都是他的棋子——他不会下棋,却能数棋,棋盘上的子被他捏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摩挲了多遍,一颗不少,心里有数。
    奉酌透过他的眼睛,终是看到滔天的巨浪和阴沉的深渊,剖析开来只有黑色,并无良善。
    “你和叶慕林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奉酌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从不曾一次性讲这么多话,入了楚宫倒是说得越来越多了。
    “这就是你查到的吧?”楚承禄呵呵得发笑,“我的母妃当年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因为那件事,她被我的父王打入冷宫。那个时候她已经怀胎八月有余,为了保下孩子她只能和叶家联手,而她需要一个联手的筹码。正巧,当时叶夫人也有孕,生下的是龙凤胎,母妃托人将其中一个孩子偷进宫,又用催产的药提前生下了孩子,都是男孩••••••”
    “大王•••”奉酌声音又颤了颤,“你到底是楚王的孩子还是•••”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楚承禄说得平静,像是在叙述旁人的故事:“酌酌,你怎么不问,那件错事是什么?难道你不好奇?”
    “••••••”奉酌不好奇,他已经知道的足够多,这楚宫的秘密太多,好奇,只会把自己的性命也填进去!
    楚承禄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柔声安慰道:“酌酌,你不用怕。寡人从前便说过,寡人不会害你,就像没有害你哥哥那样。”他拉住他的手,往殿外走,“来,寡人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给他看的那件东西,就是楚缙生前画的那副画——画上有桃花,春光尽头站着的人,蓝衫如玉,手上执笔,正在作画——这副画一直放在思君殿,然而奉酌在这住了许久也不曾发觉过。
    “酌酌,你认识画上的人吗?”楚承禄问他。
    “•••认识•••”他想他是认识的,画像栩栩如生,画上的人不曾见过,但只此一眼便有血缘灵犀,那画上的人笃定不错,是他的叔叔,奉絮,奉行云。
    “是啊,你认识,这就是那个画师,是你的叔叔,而我母妃做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以为听懂了父王的暗示,在思君殿放了一把火••••••”
    “放火?”
    “是啊,当年思君殿第一场大火,是我母妃放的。当时有传言说奉画师是别的地方派来的细作,母妃以为父王是真心想要试探这个画师却又迟迟下不去手,所以母妃帮了他一把,她在思君殿放了火。这的确是父王计划之中的事,父王也的确起了想要试探的心,母妃不曾做错,她所谓的‘做错’,只是错估了君王的感情,当了替罪羊罢了!”楚承禄想得透彻:“罪魁祸首是父王,但父王没办法怪自己,他只能找个人、找个人来怪罪••••••”
    君王之家,从来感情寡淡,可怜的是他母妃,耗尽了半生来爱一个人,又耗尽了半生来恨一个人。
    “寡人始终记得母妃死的那天•••终其一生她也没能走出冷宫,她死的时候,就在那个阴冷的角落里,睁大眼睛迟迟不肯咽气,她说,她要再见父王一面。她说她恨,也怨,却还是爱着他,没有办法,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那天晚上,楚承禄拉着他母妃的手,看着母妃死死盯着冷宫的门口。她在等,等着楚缙来,只要楚缙来,她就给他解药。当初给楚缙下毒的人也是她,蛇蝎美人,她的确是个蛇蝎,却算不上美人。楚承禄记得她死的那天很狼狈,身上的伤口有些都已经腐烂发臭,根本没了一个美人该有的样子,眼神里剩下的,全是怨毒。
    病入膏肓,她喘着粗气死死抓住楚承禄,眼睛盯着大门,就这样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天明,传来的是君王崩逝的消息,没想到,楚缙倒是死在她之前••••••
    “禄儿,你放心,杀人的刀母妃交给了别人,你不用怕•••”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其实还有一句,留给楚缙的话。那句话被她用血写在白绢上,写的只有一个字,怨••••••
    怨的不只是楚缙,还有这个楚宫,还有命,还有她自己——她原是江南烟雨里一个娇丽明艳的女子,一双眼睛生得水灵,让人看一眼就陷在里面,柔情的美,高贵的美,惹人怜爱。说是蛇蝎美人,首先也是个美人。
    有些话奉酌不该问,但他不得不问:“所以,她真的是你的母妃••••••”
    楚承禄转过头对奉酌轻笑:“你说,她这般爱着我的父王,又怎会•••”
    剩下的话无需多说,奉酌已经明白了。
    “你知道寡人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楚承禄问的问题也不合时宜。
    奉酌摇头。
    “因为我们一样。”
    “一样?”
    “一样因为一个身份而终其一生也无法逃脱,无法逍遥自在。就像你看一眼就知道这画上的人是你的叔叔,就像旁人看一眼,就知道你是奉氏。你们奉家的人太好认,隐姓埋名都不行,改头换面也不行,你姓‘奉’,身上流的就是奉氏的血脉,就算是剥皮抽经,也改变不了,就像寡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一样••••••”
    “可•••可大王是幸运的•••”
    “是,是幸运,什么都有。”楚承禄的眼神也变得怨毒起来,“可我最恨的就是这幸运!让我什么都不能诉苦!让我什么都不能怨!因为没有可怨的、可苦的,可那些旁人看来的好处,不是我要的啊!我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了,就是疯子,就是傻子!”
    世人羡慕他人拥有的,又觉得难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得到的,却又视而不见,这就是人世的苦,永无止境——得到最多的那个人,是没有抱怨的权利的,因为他要是抱怨,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在瞎说,不存在感同身受的道理。
    “我不能怪母妃,也不能怪父王,更不能怪这个身份,所以我怪你!”楚承禄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怪我?”奉酌奇怪。
    “是,是!就怪你!怪你逼着寡人把这些讲出来!”
    “是大王要讲的。”奉酌无辜,他根本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不管!就怪你、就怪你!”
    “••••••”奉酌不想理他了。
    楚承禄见他转身就要走,连忙扔下画,追了上去:“酌酌!好了,好了,你别走,寡人方才都是说着玩的,这样吧,寡人告诉你一个画里的秘密!”
    “不听。”奉酌扔下两个字,待会听了又要被人责怪了。
    “那寡人带你去玩,你别生气!”
    奉酌深深叹气,他越来越看不懂楚承禄了,这个人,明明方才还在伤心,怎么转眼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他真怀疑,那些话,那些故事,是不是全都是楚承禄临时编出来的。
    “大王刚才说的话,都是玩笑话吗?”
    “不是,只有‘怪你’这一句是玩笑话。”
    “不信。”
    “你信!你干嘛不信!”楚承禄一脸委屈,“你要是不信,寡人就判你一个忤逆之罪!”
    “大王方才说不会害我•••”
    “呃•••”楚承禄抖了抖袖子,轻咳几声,“咳,不闹了,寡人带你再去见个人吧。”
    “谁?”
    “韩鹏。”
    韩鹏是将军,也是奉酌在边塞的旧友,没想到楚承禄把他召回来了。
    “寡人已经派兵援助燕国了,这次把韩鹏召回来,也是商量要事。估摸着,他应该在和仲父聊天,寡人带你去看看吧。”
    “大王不是一直躲着太尉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承禄立马点头:“酌酌说的有理,那你自己去吧,寡人继续在你这里待会。”
    ••••••奉酌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应该和以前一样少讲话。
    

    作者闲话:

    关于楚承禄身份的事情,在后面就会完全说明的,反正这章透露的也够多了,仔细看得话应该也能猜出来。
    毕竟楚承禄的性格和楚缙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对吧,至于另外一个孩子去哪了,那就是后面再说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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