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夜色与血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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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问题曾一直困扰着我,小白。”
“嗯?是我的工作中、或者我的处世方法中产生了什么值得我们宅神大小姐困惑的疑问吗?”
“不,并没有。只是一点……也许是哲学?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上的问题。”
“那么就说给我听听吧,我会尽我所能回答你的。”
“简单地说,就是……目的和手段,是可以割裂开来的两个个体吗?”
如果为了一个正确的、有利于更多人的目的,采取偏移于“正义”或者“正确”概念的手段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吗?
血红。
比夕阳更深的颜色在铺了青色石砖的地面上蔓延开来,像某种柔软的藤蔓类植物一样缓缓匍匐到凌久的脚边。
空气里满溢着铁锈一般的腥味。
凌久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重心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有什么人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侧过脸便看到了学生会政教委员镜片背后依旧平静无澜的双眸。
“看起来,高泽同学是从上面跳下来的。”白言稍微清了清嗓子,收回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自己制服的衣领,“请把手机借给我,凌久同学。我来拨打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你的话,请代替我通知一下今天的值夜老师,好吗?”
凌久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白言,然后踉跄着转身跑开了。
“我个人认为,所谓‘毫无阴霾的大义’是不存在的呢。姑且这样为你解释吧,周怜,如果说一个人势必要达到某种目的的话,那么他采取的手段不可能被完全归类为‘正义’或是‘正确’。”
那个时候,是这样回答的没错吧。
“可是,可是!如果说手段上出现了偏差的话,真的还能达成最初那个‘正确’的目的吗小白?”
“这个啊……”
左手紧了紧学生会干事制服的衣领,年轻的学生会摄政王将视线从手机暗下去的屏幕上移开,抬起头来看着被摇曳的树影所割裂的月亮。
“即使作为马基雅维利之信众[1]的我,也开始对此抱有疑问了。”
201X年五月四日的夜晚九点零八分,白言站在满溢着血腥味道的夜风之中,望着同学的尸体自言自语道。
有风缭乱他垂落在左眼之前的刘海。
镜片反光之下,露出的瞳孔深处仿佛带着鲜血的颜色。
羽蓑尾推开男厕所的门时,看到了空旷的走廊和挚友看上去似乎有些孤独和突兀的背影。
“小白?”
对方闻声停下脚步,回身过来看向他,好看的眉峰稍微蹙了蹙。
“我想你应当又在学校的厕所抽烟了,羽蓑尾同学。”白言看着他过来,语调里稍微带着一点嫌恶意味,“像这样满身都是烟气的在走廊上游荡,大概也只有我这一名学生会干事还能容忍你继续在这个学校里存在吧。”
时间是201X年的晚九点十分。
“小白……看上去一点都没变呢。”
羽蓑尾动作浮夸的伸了一个懒腰,十分自然地跟着白言一起走向长廊的尽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侧过身来往前多走了几步,几乎挡住了白言左半边的视野。
“重要的事很多吗?”
“不,羽蓑尾同学。”白言伸手扶了扶自己脸上暗蓝色的镜框,语调依然低沉平静,“只是有一些,不得不亲自处理的小事而已。”
“不用太过在意的。阿羽。”
在羽蓑尾的印象里,他的挚友所使用的措辞总是给人以礼节且疏离的感觉。
从始至终,认认真真的念出他的全名或是职位来,客客气气的在后面加上合适的称谓,语气温和而强硬,不容置疑得专断独行。羽蓑尾想,白言即使是与他及周怜独处,也罕少使用听上去亲近一些的称呼。
而那个时候,白言是用一种近乎于柔顺的低沉语气说出最后的那句话的。
与其说是在回答这个问题,更不如说是在安抚自己一点吧。
夜风里漾开了淡淡的血腥味,羽蓑尾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中被丝丝缕缕的黑色阴云所割裂的月亮,感慨似的自言自语道。
“如果更早一点知道的话,也许……”
他并不能做出一个合理的假设来。
时间是201X年五月四日的夜晚九点零九分。
“现在的情况如你所见,主任。”
白言抬起头来,正对上五层楼上走廊里探出头的学生半带慌张与不知所措的眼神。
“学生会干事,高二五班的高泽同学,于见天晚上九点整跳楼自杀。我想采用这种说辞尽快息事宁人,要比追究其他方面的疑点更为有利学校的发展。”
对,就这样说吧。息事宁人,然后……
将这属于恶魔的力量,使用在真正意义的毁灭上。
“如果主任也赞同我的意见,那么,作为海里四中的良弓走狗,我很乐意代替主任和校长处理好学生那边。”
目的和手段,虽然不是完全割裂的两个个体。但是。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使用了谁的力量,背负着怎样的绝望或诅咒。只要最终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一切依然是正确的。至少,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一切依然是正确的。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信任,我将会处理好这件事。”
“不会因此给学校添上更多麻烦的。”
周怜是在听到窗外传来拖长了声调的警铃声时跟着同样有些好奇的几个学生一起走出教室的。
在一条走廊的转角处,她与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挚友不期而遇。
“小白?”
身着学生会干事制服的政教委员站在走廊更为空旷的深处,衣角上沾染着不被光所眷顾的暗影。掩藏在镜片之后的双眸依旧平静,却隐约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惑。
“哦呀,是周怜同学啊。怎么,也是因为好奇外面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吗?”
“恩,是啊。小白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周怜率先跳到了白言面前,将其他有些犹豫的同学甩在了走廊另一端。
“是啊……一件挺麻烦的事。虽然看上去好像很严重,不过单纯的只是有些麻烦而已。周怜同学,以及,其他诸位,不用太担心的。”
周怜嗯了一声,转回身去,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去看白言。
“我一直是很信任小白的。工作能力也好,学习能力也好,小白都那么优秀……可是,小白,只是这次,真的没事吗?”
“恩。没事的。”
不会有事的。
白言将左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真的,周怜,阿羽。你们,不用担心我的。
[1]尼科洛·马基雅维利,14世纪意大利人,以目的论著称。著作有《君主论》、《论李维》和《弗洛伦撒的十年》等。白言所说的“马基雅维利的信徒”指他是个泛马基雅维利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