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五月四日的正午与跳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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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周怜一直不觉得五月四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它是青年节,但不放假。据说它意味着某一次国民运动的成功,是新旧民主主义革命的转折点,但这些对于宅神大小姐来说都仅仅只是个考点。
最重要的还是,它不放假。
学生对于假期的终结,总是期待又痛恨着。周怜也不例外。
时间是201X年的五月四日中午十一点五十五分。
海里四中已经放学了整十分钟,大多数学生都正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逗留在学校里的就只有部分事务还未处理完全的学生会干事。
周怜和羽蓑尾坐在学校对面的饮品店里,按照惯例点了鲜榨果汁、奶茶和冰拿铁等待白言过来。学生会看似清闲的摄政王其实并不能逃避自己的工作,或者说,其实这位独断专行的学生会干事正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按照惯例,白言在学校多留了十分钟来处理高泽交上来的社团表格。
“阿羽阿羽,我最近看了一部挺不错的小说哦。”等待白言归来的时间里周怜通常愿意多和羽蓑尾聊些有的没的,“虽然没能完全满足我的期待啦……”
“题目是什么?”羽蓑尾显然不是很期待这个答案。
“《花x骨》啦。推荐给我的人认为这是古风仙侠虐心大作,不过我看了以后只觉得还好,很多地方都比较一般呐……”
周怜一边说着,一边拨弄自己新做的黑底深红色桃花纹路的指甲。羽蓑尾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很漂亮也很可爱,作为宅文化社的社长就像白言作为学生会的政教委员一样当之无愧。
“比如说?”羽蓑尾问。
“比如说里面有个叫x阡陌的角色,竟然要为了花千骨杀尽天下人啊!”周怜有些激动地放下手中的奶茶手舞足蹈,“真的是杀尽天下人哦?多可怕啊。”
啊,是“你若为门人伤她一分,我便屠你满门;你若为天下伤她一毫,我就杀尽天下人”之类的话吧。羽蓑尾想。之前好像也有什么人跟他说过,其实这句话挺容易打动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只不过人越长大就越容易承认自己的平庸,承认自己很可能从来都当不了花千骨,只能做那天下人中的一份。
“哦呀,‘杀尽天下人’吗?谁又在跟织田信长后的大名们[1]过不去呢。”
羽蓑尾闻言侧过身来,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学生会的摄政王和另一位学生会的干事高泽一起踏入了饮品店之内。
今天的这个白言式冷笑话,他依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抱歉,今天稍微有些耽搁了。请原谅我的来迟。”
见羽蓑尾和周怜从两个方向一道看过来,白言恰到好处的挂上了一抹歉意的微笑。
“没什么的。”周怜跳下椅子来招呼他,“快喝咖啡吧小白,阿羽点得很早,不快点的话里面的冰块就都化了。”
“嗯。”
白言简单的应了一声,之后又转而向身边的高泽说道:“真是麻烦你了,高泽同学。”
“别这么说,摄政王大人。”高泽转过身去推饮品店那扇高大的玻璃门,“这本就是我的事,应该是我向你致歉才对。”
“那么,就贯彻你的意志吧。”
高泽覆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稍略顿住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常态。
“如你所愿,白言。”
陈东篱原本甚少在正午和傍晚两个营业高峰来冷月泉-Unmei kakuritsu,因为他不喜欢与人相处。他人即地狱——好像有某个惯于坚持正义的法国人[2]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究竟对不对。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的核心。
促使陈东篱推门而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之上映出的,那个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少女孤独到与饮品店气氛都格格不入的背影。
想在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愚蠢了。
在推开门之后,他发觉自己正面对着另一个更为棘手的情况。
“叶俊学长不在啊……”
好像更加缺乏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了。陈东篱看着少女的背影,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劝说不了实在是一件可悲到令人发笑的事。
最终他点了一杯果汁,在跟少女隔着一个空座的地方坐下了。
“如果没有异常存在的话,什么又可以称之为日常呢?”
陆珏靠在楼顶的栏杆上悠悠然吐出一个烟圈来,夹在指间的香烟即将燃至尽头。
“你的日常也许会是我的异常,我的异常对于你而言则习以为常——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也许吧。”
叶俊用手撑着脸,手肘支在栏杆上,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惯常的狡黠:“日常与异常都是依托对方的存在才真实存在的。有时候,我会觉得就像我和你一样。”
“啊哈哈,竟然是这样吗。”陆珏向后仰了仰,侧过脸来看着叶俊这样说,“那,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你也就不再存在了么?”
“这个得你跳了我才能知道啊。”
时间是201X年五月四日的中午十一点五十一分。
叶俊和陆珏站在海里四中东侧一栋家属楼的楼顶上。
陆珏按照自己“饭前事后要抽烟”的一贯作风,正点了一支烟迎风吐圈;而叶俊则按照自己“无论如何看看就好”的一贯作风看着陆珏迎风吐圈,然后准备找个地方吃自己叫的外卖午餐。
世界平和的就像那些年来的每一个午后。
高中生们把外带的快餐或者面包泡面一类的速食品带到楼顶上,开上一两罐啤酒点上一两支烟然后开始胡吹冒料畅谈人生。在陆珏的印象里他们曾有个三句话都离不开人生理想和贯彻正义的好兄弟,但他此时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对方的面容名字或者衣着上不同于其他学生会干事的细节。
——遗忘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是否也要算作逃避呢?
陆珏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明白,也有很多人跟他这么说过,有些问题还是找到了答案再问自己比较好。
“呐,阿俊和王玉有什么人生理想吗?”
只是在八年前的这个时间,今天中午的十二点钟左右这样一个时间,他们分明还如往日一般满口狂言妄语,明明身为弱小无力者却连篡夺整片天空的野望都能脱口而出。
“我啊,以后想自己开一家店。”那个时候,叶俊是这样回答的。
“我?让我想想……”自己给出那个的答案,陆珏却记得有些不太清楚了。不过他想它应当并不狂妄可笑,也不平庸无聊,因为那时候在场的两位挚友都没有发笑。
“那么,你的人生理想又是什么呢?”
在陆珏的印象里,叶俊是反过来问了另一位挚友的。
“我也想贯彻自己的正义呢。”这,好像就是回答了。
在那之后他们一如既往地开了啤酒点上烟,靠着支撑起太阳能热水器的铁栏坐成一排嘻嘻哈哈的说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个时候自己好像还提议了让叶俊去政教办公室那边找一副新的牌来,对方满口答应,但最终他们还是没能玩上一副新的扑克牌。
海里四中的夜晚从未真正的宁静过。
第二节晚自习刚刚开始的时候,周怜正偷偷躲在桌子下面玩手机。
她的手机是背着父母偷偷充话费送的,内存很小也没什么游戏,只能登陆论坛和聊天软件跟人聊天。聊天的对象大多是羽蓑尾或者宅文化社的社员,偶尔也会在校论坛里看到名片为:“新都侯”的摄政王大人。
听到靠窗同学的惊呼之时,她本能的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无穷无尽的夜幕之中,她只注意到了那颗华美凄然的赤色流星。
[1]“天下人”的称呼来源于织田信长所说的“天下布武”,意为“凭借武运掌控国家的人”。在织田信长之后的大名确实有一部分可以称为“天下人”。
[2]指法国文学家让-保罗·萨特。这句话出自他的剧作《隔离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