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波澜壮阔的故事往往始于两个人无所事事的哲学对答。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玛门尔德老板。您不断挑起战火，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么李斯特卿的不断杀戮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生存——但这答案绝不同样适用于老板您。”
    “你错了，李斯特卿。你不断的杀戮，与我不断在布伦瓦尔德发动战争，其本质是相同的。”
    路德·李斯特用拇指和食指一并捏住星尘之澜暗蓝色的烟蒂，懒洋洋的吐了个烟圈出来。他一面靠在漆成翠色的铁质栏杆上负责警戒老板的人身安全，一面在心中想着思考问题的人怎么都喜欢到高处的露台上吹风看星星。
    “虽然是想问句‘此话怎讲’的，不过在此之前。”他抬起眼睛瞟向伫立于风中衣袂并发丝一同飞扬的老板，“要先谢过老板这份相提并论的抬爱了。”
    “看来临卿多少将你影响的更加礼貌了一些。问吧。”
    “此话怎讲？”
    “我与多洛斯、阿法辛和西弗泽尔不同，是完全纯粹的军人，跟神岚那足以避世的象牙塔没扯上过任何一点关系。当然，也与克洛希德他们不同……我之平生，毁过于誉。这点你应当也明白吧？”
    他的老板负手而立，沉沉凝望着夕阳，面上无悲无喜，平静的好似冬日里结冰的湖。那一双与他色泽相似的眼睛，遥遥与云霞相映一色。
    “我是没有退处的。一旦战火息止，就会失去容身之所——在这点上，李斯特卿，你也亦然。”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一边的眼，用另一边的瞟着老板的侧影客套的说道：“醍醐灌顶。”
—01—
    后世提及精卫·玛门尔德其人，往往都要先将他那不忍直视的人品大骂上一顿，然后再去怜惜他“顷刻之间，席卷百二星系、荡平十万星辰，无所不攻克、无所不战胜”的军事才华。有些人主张不可因其人而废其功，有些人主张应将其功过各分其半，这些都算是中肯的。更多的人，只记得他“布伦瓦尔德阴霾”的这个名号。
    但是玛门尔德才不会在意名号这样的东西呢。
    有这么一天，白玄鸥在公寓的起居室里翻着杂志喝咖啡时这样想到。
    “玛门尔德只在意胜利。”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与精卫·玛门尔德在多年之前曾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谈。关于名声、也是关于身后之事的对谈。
    仔细回忆的话，那已经是长蛇1077年的三月份的事了。
    “这算是‘知我罪我，唯有春秋’的意思吗？”
    “或许吧。不过，玛门尔德只要战无不胜，所有的污名都会成为一纸空谈。毕竟，在战争时期，又或者是战争之后的千百年，无论胜者是有何等不堪，都没有人会去以真心谴责胜者。”
    “你这样说，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玛门尔德，我有一点不明白。”
    “哪一点？”
    他抿了一口自己面前蓝牡丹边白瓷杯里的咖啡，目光笔直的望向坐在对面的玛门尔德那双藏匿在镜片背后的猩红色眸子。
    “你在挑起新的战火。”他说，“而不是见好就收。”
    “玛门尔德的欲望如同那些星系中心的黑洞。”对方轻巧的敷衍着。
    “你这话也就骗骗李斯特和丹多罗了。”他毫不留情面的点评道，“这样下去，你终有一败，终有一亡。”
    “果然这种话对付不了好友你啊。”
    玛门尔德以一种悠悠然的姿态叹了口气，然后用手里银质的精巧咖啡勺搅了搅自己的那杯咖啡。
    “我当然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终有一败，亦终有一亡；未必战死，但必非善终。但这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于长蛇军校毕业以来，于继承‘玛门尔德’名号以来，所追求的无非是‘战无不胜’四字。为此我可以欺瞒师长，可以出卖同学，可以谋害父兄，可以为天下人所不能为、亦或是不敢为之事。”
    “在那异常漫长又异常短暂的时间里，我率众六万，先后重创布伦瓦尔德商会联合、百兽王、银色千年和安璐曼。在那之后，还有西斯提尔和影灰。累年征战，无不凯旋。”
    “布伦瓦尔德诸人，因而恨我入骨。长蛇诸人，因而畏我凶恶。但毫无疑问，只因我‘无所不战胜，无所不攻克’，我在这战争之中，就仍算是个英雄那类的正面角色。而我在此身尚存之际，就绝不会被背叛嘲笑。”
    “也因如此，斯德莱斯他们应当感激我。因有我燃起战火，他们才能被称之为英雄。”
    “是这样吗，好友。”
    白玄鸥合上了手中的杂志。透过起居室里的落地窗，他看向了房间之外浮动着白云的晴朗天空。
    可是，这样活着，实在太过于疯狂与苟烈了啊。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