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星轨列车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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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人类的人生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件遗憾的事——于我而言,大概就是几乎每次闭上眼都无法入睡之类的。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悲哀,但想一想的话,总是比几乎每次走街串巷头顶都绿意盎然的某些人要强上一些。
爱上一匹野马,头上顶了个草原。这样悲哀的故事在历史与现实中都屡见不鲜。
古人云比下有余使人餍足,诚不欺我。
我的线人深谙无法叫醒一个装睡之人的道理,所以而后也只跟乔纳迪扯了两句有的没的,就回到自己那边的上铺休息去了。
在网络不能使用的时候,他多半也只能靠睡觉来打发时间。
我在床铺上躺了一会,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将星轨列车顶上油漆的裂痕看做一副抽象画来撰写几篇激扬文字,终究也了然无趣。卖弄文字这活儿由我来做并不合适,哀春伤秋也不似我的风格——我这人打眼一看即使能搞文学也必然属于无赖派,与太宰治、坂口安吾之流沆瀣一气,整日整夜都在思考究竟怎么死会显得比较倾颓华丽的问题。
想到这儿,我不知怎么的就笑出了声来。
早些年我曾在池川的电子书文档里发现过这么一本书,其之名为《人间失格》,乃是流氓派作家太宰治犹如天鹅般的死之绝唱。
当时我闲得无聊,顺手翻阅了其中几章。那似乎讲的是一个人的故事,因而以第一人称来写的,是为“大庭叶藏”的一生。
我与这种软弱不堪的人从没什么特别的共鸣,然而其中有一句话却让我至今记忆尤深。
“那么,不反抗也是罪吗?”
——当然是呢。
在这个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就连弱小实际上也是一种罪恶。
虽说“不反抗”和“无法反抗”完全是两码事,但造成的结果本质却是相同的——无法守护任何东西,只能任由外界的力量来破坏自己所拥有的、想要珍惜的事物。
我第一次将长刀拔出鞘来之时,似乎也这样想着。
银白色的金属质刀身上映出了我夕色的眼瞳。那之中平静无澜,甚至连一丝隐秘的杀意也寻不出来。
仿佛拔刀杀人于我而言,终不过只是件寻常事罢了。
月色如水,朝霞似血。
我沐着柔光与凉风,将长刀收归到刀鞘里。
而我作为“人”而能够拥有的平静人生,于此,正式告终。
“为什么笑呢,临前辈?”下铺的乔纳迪这样问我。
“稍微想起了些可笑的事……恩,不必过于介怀。”我活动了一下垫在枕头下的胳膊,“顺带一问,乔纳迪,你觉得不反抗也是罪吗?”
“怎么就突然想问这种问题啊。”乔纳迪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应给出的答案,“在我看来,应该不是吧。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事情,就不应当称为自己的罪恶吧。”
“你也这样认为啊。”
或许是因为我的语调听来淡了些,乔纳迪追问道:“临前辈怎么看呢?”
“我吗……”我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我认为是。”
“临前辈的观念相当……清新脱俗。”乔纳迪一怔,“难道前辈觉得这样苛求自己就是正确的吗。”
“观念这种东西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呐,乔纳迪。”
我反手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包星辰之澜,抽出一支咬在嘴里,却暂时提不起点上它的兴致。
“它只有一直很主流的,和偶尔很主流的。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此消彼长,靡恃己长,就连政治正确也由来不是亘古不变的。有那个与别人争辩不休的时间,倒不如左手三纲五常,右手心灵鸡汤,大事小事都说上一句‘多难兴邦’。由此方能找到女朋友——啊对了,乔纳迪,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话题不觉间好像又叫我给扯远了。
“有没有女朋友?”乔纳迪带着些疑惑的重复了一下我的后半句话,“先不说有没有的问题,临前辈。话题是怎么牵扯到这里的?”
“嘛,这毕竟也是人类历史上青年之间最常见的话题之一,突然间移过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我咬着烟蒂,顺口编出一段歪理邪说来。
“看你这反应九成九都是没有了。那么,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是有的。”他语气坦然的答道,“临前辈接下来要怂恿我去告白吗?”
“我是没那个牵线搭桥的好兴致,不过既然你提出来的话,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倒也未必不可。”我向下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瞧见,“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份好意我心领就可以了。谢谢你,前辈。”
能够以这样嫌弃的语气说出似是感谢的词句,果然是位绅士啊乔纳迪。
我在床铺上又滚了两圈,终于想出一个打发时间的点子。
那就是,我可以去星轨列车最后几节娱乐车厢里赌两把骰子,然后再玩玩桌球什么的。也正好可以顺带去泡泡水,在不生锈的前提下检查检查背后创口的愈合情况。
之前没想起这一茬来,纯粹是因为已然步入不惑之年的一家之主崔斯特不希望我们几个带坏了他们家那正天真懵懂纯洁良善的小鬼,我的思维也不觉就跟着偏向了那种黄赌不沾的正直青年,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是一匹出身贺古拉城地下赌场的挽歌野犬。
于是我一翻身从上铺跳下来,探身到乔纳迪床前,屈起手指敲了敲乔纳迪怀里抱着的贝司:“乔纳迪,我突然有了个打发时间的绝妙主意——咱们去后面的车厢玩撞球吧?”
“可是我不怎么会玩撞球啊,临前辈。”乔纳迪镇定的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贝司,“不如你去邀请崔斯特叔叔吧,我记得他以前挺擅长这个的。”
好吧,只是我想年逾不惑的崔斯特·多洛斯根本不会跟着我去玩撞球。这种年轻人的游戏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幼稚了。
拒绝的太有水准了,乔纳迪。
仿佛是看穿了我内心浮出的讥诮一般,乔纳迪打了个呵欠说道:“另外我没算错的话,临前辈你今年也已经三十六七了吧?”
“话虽如此,然则作为男人必定要保留一颗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心啊乔纳迪。”
我直起身来,抓了抓脑后在枕头上蹭的凌乱的金发。
“那么我就自个儿去玩啦,晚饭的时候给你们赢块那边的绿茶蛋糕回来。稍微露出点期待的表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