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往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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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临近夜晚的街上,人流川流不息。炊烟四起,万家灯火通明。
琼卿从千秋阁出来,自袖中取出一方黑纱遮面,离开了雪麒后院,步入深巷。明明街道上的喧闹依旧,却没能感染到琼卿半分。
深巷的光线极其昏暗,琼卿的碧眸闪烁,视线亮如白昼。
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深巷间,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高大巍峨的紫昕皇宫。
琼卿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喜不悲。历经多年的心伤,却在这样的夜,撕开了伤口,心血一滴一滴的流着,残酷的记忆仿佛昨日,又已恍如隔世。
琼卿揭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青葱的玉指一挥手掌,从怜邪手上转嫁而来已经愈合的伤口,旁边又裂开了口子。
鲜血在他的掌心化开,一道冰冷的青光闪现,琼卿步步靠近将手贴在城墙上,只一瞬间便穿越了城墙。其实他的术法并不需要黑纱,黑纱只是用来做掩饰的,而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类似于水的媒介,比如说……血。
皇宫的夜,是个寂静的夜,所有的嚣闹都被隔绝在外。宫内宫外的守备森严,不间断的有士兵的巡逻,每一处,每个角落,不留下丝毫漏洞,一旦有可疑形迹出现,便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内高手细查,其他人员照常巡逻,防止声东击西。而每一道出入口是宅西御严密部署的重点,无论是什么样的高手想要进入都有几道关卡是非经过不可的,只要部署得当严格把关,想要无声无息的出入皇宫,也绝非易事。
可惜他们遇到的不是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而是琼卿。琼卿根本就不用通过关卡,厚厚的宫墙在他的弹指一挥间轻松穿越,此刻他已经到达了后宫之内。
他的目光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停留了片刻,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终于在一处名曰“清平宫”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不愧是枉死过无数冤魂的冷宫,还未靠近就让人一阵毛骨悚然,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显然已有些年份了。琼卿略微迟疑着抚摸了一下锁头,穿门而入。
时值初春,整座院内却没有一样活物,所有的植物都枯死了,只剩下一节枯枝还蜿蜒缠绕在院内唯一的一棵枯树上,煞是诡异。
枯树边有一座死水塘,叫做“往生”是琼卿来了之后取的名。
目光扫视周围,物是人非,往事却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曾经他在这个院落里和一群疯子为伴,她们或肆意狂笑,或惊声尖叫,或混乱不堪,或悲恸欲绝。
曾经他是这个院落里唯一清醒的人,因为清醒所以绝望,因为绝望所以生不如死,因为生不如死,所以奋力跳进了水塘想要超脱。在水淹头顶的那一刹那,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你们都想要我死我就偏不死,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遂了心愿。于是从那天起,这里再也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曾经这些疯子将她们所有的疯狂都没日没夜的发泄在他的身上,那是她们仅存的一点执念,关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她们见不得他无所事事,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想要从他的身上寻找自己当年的影子。逼他学习诗书礼乐易、琴棋书画唱、天文地理学、兵法实战论,有谁会想到,冷宫的疯子都曾经是各地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名噪一时、才华横溢更有甚者是巾帼不让须眉,连帝师太傅都不及她们的博学;又有谁想到,惊才艳世的琼卿公子竟是被这么一群疯子给生生逼出来的。
曾经他置身在这里望眼欲穿,除了忍耐还是忍耐。这群疯子在无声的向他控诉着,这个世界究竟可以疯狂到什么地步。每一天她们都在想尽方法折磨他。鞭伤、笞伤、针伤、刀伤,可他更怕她们安静,因为疯子的世界里永远不会真正有这两个字,每次安静他都不敢动弹分毫,经验告诉他,如果他这个时候不小心碰到椅子,整张椅子就会被举起第一时间在他的身上砸个稀巴烂;如果他触动碗筷,碗筷就会被甩到地上,然后她们会不约而同的拾起碎片,一道一道缓缓撕割他的身体直到体无完肤血流成河,再用筷子将伤口捅开;如果他无意中扶了一下墙壁或是桌子,脑袋就会被她们拽起,毫不留情的直接撞上去,额前血肉模糊,狰狞不堪……
可笑的事,这样的他居然活了下来,遍布全身的伤痛具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没日没夜的逼迫学习让他比一般同龄人的水平高了不知多少倍。他知道他只有在学习上不出任何差错,才有避免受伤的资本。
度日如年,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此后五年,他学有小成,已经可以避免暴虐的毒打了;此后七年,他在各方面都已经超过了她们,她们疯狂的举动渐渐变少了,偶尔安静的时候,看起来还颇为正常了。
转眼他已十三岁了,在“清平宫”过了整整八个春秋,这里已经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也没有人可以再教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