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话:这年他已是叶君暖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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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鸢尾十街繁华依旧。
     偶尔间路过水泉街,老远就看到雀池茶楼,还是那副老样子。楼里的闲茶客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点上一壶上好的普洱茶,合着两斤新炒的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捞着嗑。
     雀池茶楼的午后二时,一敲惊堂木说书就又开始了,只是台上坐的再不是那年那个长相平平却口吐莲花的花先生了。这些年说书的先生换了一拨又一拨,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都找过,然而再也说不出那种叫人心潮澎湃,一日不听食不知味的故事来。
     瓜子嗑完一堆又一堆,坊间几则传言被翻来覆去讲了一遍又一遍,闲茶客们聊了一阵,都只觉索然无味,时常便有念旧的闲茶客感慨道,“若是那个花先生还在的话,我们又岂会如此无聊。”于是众人都不由叹息,也曾有人不厌其烦的向梅掌柜和小芸打探过花先生的消息,她们口径一致,只道花先生是回老家去了,却再不说其他的。
     雀池茶楼不远处朱记饺子店,较三年前扩张了店面,如今店里雇了不少伙计,从前一个人忙进忙出的朱老板也得了闲。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时常会想起以前经常带人到他店里来吃饺子的花公子。朱老板也算阅人无数,在他之前在他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漂亮的男人,也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适合穿红衣服的男人。
     记得从前,朱老板也曾问过这位花公子,为什么他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总是穿着一般大姑娘才穿的红衣服。当时花公子听着便笑了,他说,因为穿的鲜艳容易被人记住。朱老板当时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来,每日来他店里吃饺子的人那么多,他独独记得花公子,或许确有这个道理。
     这么一想没来由的倒有些想念这个花公子了,他好些年都没有来吃他们家的饺子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还呆在这鸢尾都城里。
     在这条街上,挂着纸糊糊招牌的江湖风月天字一号店还在那里,这江湖最不缺的就是风月八卦,因此这些年来江湖风月刊的销路一直不错。听说不久前素有天下第一画师的江湖风月刊刊主,假公济私的将自己的消息登了上去,要问是什么消息,自然是好消息。
     那就是刊主陆人青终于成亲了,而成亲的对象竟然就是他店里的小厮阿狸,当年才初现端倪的阿狸,这些年出落的是愈发水灵了,难怪老板陆人青瞅着瞅着就眼馋了起来,到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经过几番折腾外加死磨硬泡,终于如愿以偿的抱得美人归。如今事业爱情两得意的陆人青,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只是销路再好,那年花醉春宫集疯抢一时的壮观场面却再也见不到了,而那套花醉系列,也已经成了绝版。
     和陆人青成了两口子的阿狸,也曾秋后算账向陆人青问起,那花醉春宫集的图册可是照着真人画的?陆人青为表清白,主动跪搓衣板,并再三发誓,除了你之外,我若是看过别人的身子就让老天戳瞎我的眼,那画的内容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此事这才作罢。
     走着走着,踏上了幽幽青石板,穿过廊桥,来到了通宝街。说起通宝街,便不得不说青胭倌楼。夜幕降临的时候,灯火摇曳,恩客接踵而来,到处都是倌人的嬉笑怒骂与靡靡之音,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三年前,那个美艳又fengsao的花老板,站在高高的楼台高阁上娇嗔痴笑的身影依稀犹在,一转眼他也走了许久。
     穿过通宝街一路向北,是直通皇宫红墙的凤鸣街,凤鸣街的两侧原本栽种着四季常青的香樟树,三年前一场天石陨落,焚烧尽这一切,之后这里便栽种上了琼花树。又是一年三月,琼花盛放的季节,洁白而幽香的琼花,一片一片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晶莹如雪。
     似乎所有的故事,都从那个三年之前开始,而这三年,度日如年的三年之后,曲未终,人却早就散了。
     此时一个月白色锦衣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正驻足在这一季琼花之下,远远望去,几乎与之浑然一体。曾经少年模样的娃娃脸,已经被岁月削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水亮,只是眼中的天真烂漫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眸色中无法深藏的点点深邃和沉静。
     这个人有过太多的传奇,曾经他是过目不忘卓尔不群的幼年皇子,曾经他是胆识过人天赋异禀的少年储君,曾经他是骁勇善战驰骋沙场的赤盛将军,他年纪轻轻便居功至伟,他方满十八还未及普天同庆便就此陨落,这个人活得像极一阵风,风华绝代然而却风过无痕。
     那年他率二十万大军对阵敌方五十万大军,都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西……他却改写了史诗,只是最后的最后,这个年轻的英雄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荣归故里的路上,他遭奸人暗害,甚至连尸首都无处寻觅。
     只差一步便是九五之尊,他死后被封为了王爷,谥号琼花,意指他生前高洁死后留香。鸢尾都城里没有山,他的衣冠冢所葬的宝石山,是先帝故去之后的新皇叶丹羽命人一抔土一抔土堆起来的,期间还载上了树苗,到如今已经郁郁葱葱。
     传奇之所以为之传奇,自然有他的传奇性,就在三年前,这个被铭刻在青史上的英雄竟然死而复生的回来了。
     这三年朝堂风云变色,选秀女,满朝文武有几个是真正关心社稷未来的,他们为了稳固地位有女儿的就送女儿进宫,没女儿的就认个干女儿送进宫,明着较劲暗着买通大费周折,个中的勾心斗角不足为外人道也。结果却让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杜勤县,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之女杜云湘独占鳌头,争得了皇后之位。
     群臣哗然,想她区区一个县令之女,出身寒微又貌不惊人,是如何拼过当朝曹陈两位丞相挑选的绝色佳丽的,直到这位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施施然走上朝堂,众人才恍然大悟,即使期间失踪三年,但叶君暖就是叶君暖,好手段好心计。
     之后不久,曾经一度叱咤朝堂的曹陈两位丞相便面圣请辞,无论叶丹羽如何挽留,两人二话不说交出了手中的重权,告老还乡了。事后有知情人士声称在曹陈两位丞相进宫的前一晚,他二人曾经去过琼花王府,自王府出来便面无血色,神色仓皇,想来是被叶君暖抓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
     短短三年,重返朝纲的叶君暖可谓如日中天,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有了,每日起早贪黑的忙碌,偶尔空下来须臾,也只是靠在窗沿上,呆呆的望着天空,一个人陷入了深思。
     过去,花如月总是喜欢缠着他问,“既然你说喜欢我,你究竟喜欢我哪里?”
     当时的他只是看着花如月,笑得一脸天真无害,“不知道啊。”
     然后花如月就气愤了,“哼,你这敷衍的混蛋。”
     其实他刚回城没多久就已经恢复了记忆,叶君暖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负累,拖着他延续英雄的光环,无论他的内心多么的渴望回到花如月的身边,现实却无可奈何的让他,走上了一条与花如月渐行渐远的道路。
     这三年,叶君暖时常扪心自问,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花如月,一开始还可以说出许多来,惊艳的美貌,合胃口的脾气,微笑背后的隐忍,以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后来渐渐忙起来了,忙到没有办法用脑袋思考了,他才终于明白,沈君暖也好,叶君暖也罢,不管他是谁,原来他从来都爱花如月,不是因为任何原因,而是因为他是花如月,仅此而已。
     随着时间的沉淀,这份感情就像酿酒,非但没有半分淡去,反而越久越醇香越深刻。
     偌大一座气势恢弘的鸢尾都城,对于叶君暖来说不过是一座黄金囚牢,再繁华再绚丽,都给不了他想要的自由。没有了花如月,这座城对于叶君暖而言,没有丝毫的意义,在热闹也是别人的,而他的内心,只为花如月一人而波澜壮阔。
     叶君暖望着一季琼花烂漫,一时间目色苍茫,“念儿,你当初为何要随我而来?”
     三年前当时还是沈君暖的叶君暖执意要走,姚念一声不吭的跟着他日夜兼程的赶了半个月的路回来,这三年来叶君暖的生活也一直是姚念在照顾。其实叶君暖一直不解,姚念初到青胭倌楼时,花如月虽将他送做了自己,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姚念并非池中之物,而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有深厚到能为他鞍前马后的地步。
     姚念依然一副老成的样子,浅浅的一笑,“自不是为你。”他的思绪似乎被牵引到过去,眼神渐渐悠远,“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
     其中一个他并不难猜,叶君暖知道那是花如月,那么另一个他?叶君暖突然忆起姚念曾说过他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莫不是……“你是鸢宁!”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姚念但笑不语,只道是默认了,叶君暖一猜即中,神色却显得更为惊讶了,他喃喃道,“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你与那帛琴……”
     姚念的眼中是亘古不变的沉淀,他不躲不闪缓缓的接口,“十世并不曾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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