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不让 第三十六章 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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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骡精壮,强健,是周家帮内最好的骡子。
毛色亮滑柔顺,身披各色罗缎,蹄踏稳健,昂首前行,步伐不紧不慢,从容闲淡。
它带领着骡马队伍,载驼着清水与食物,一路向西,向南。骡马识途,凭着记忆与经验,缓慢而有秩序地向前。
凉薄的秋风萧瑟,吹拂起了地上的落叶,又吹得头骡挂着的铃铛清脆鸣响。
铜锣敲响,遵循着马帮俗成的约定,绝无错漏。
周家帮原来当然并不止这十数人,也并不止这十数匹骡马。
离了龙驹寨的那时起,一个大型的马帮,便成了这一个小马帮。
周家帮的旗帜仍旧高高扬着,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那标志性的猛虎,并着龙飞凤舞的“周”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虽只得十数人,但这些人,无异是周家帮的精锐,核心力量。
任何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各有所长,自是不容小觑。
他们本可离开威风不再的周家帮,凭着多年打拼的实力与名望,自成一番事业,威震一方,不在话下。
但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这个问题,少恭一直无法想透,甚至根本无法理解。而雷严,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他的目光如同野兽,时时刻刻处于警惕之中,敏锐地观察着周遭事物,不放过丝毫可疑之处。
夜风微冷,渐渐化为刺骨冰寒。
各自生火做灶,互不相干。
大半的人簇拥着周虎,跟随在他左右,豪言壮语,大快朵颐,厉兵秣马,最是豪气。
雷严居然也在这一边,跟着一起谈论着江湖,偶尔闲聊,论及武学剑法,竟与众人处得极其融洽。
马帮之中,亦有独来独往,不喜热闹之人。
比如昔年受周家帮恩惠的孤傲刀客,比如寡言少语,身份卑微,踏实苦干的赶马人。
再比如周仪。
夜凉如水,月光冰冷。
白衣如雪。
火苗彼此吞噬,光焰微暖,映着少年苍白的面容。
随意地拗断一根枯枝,注视着身前的火堆,些许出神。
目光显得遥远而空洞,微微带了几分迷茫。
短暂的失神过后,微微苦笑。
而后轻轻叹息,将断成两段的枯枝,投入正燃烧着的柴火堆中。
火光有了微弱的增长,片刻之后,复又消退了下去,有气无力地燃着。
少年的嘴角,勾起着轻轻的弧度,其间微冷笑意,较之往日,更显得落寞孤独。
这种神情,本不应出现在他身上。
他实在已变了太多。
当他将第三次拗断的枯枝投入火堆之中的时候,见着了一袭杏色衣袍。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这杏色衣袍的主人。
来人自然是少恭。
他似乎对杏色有着特别的钟情,周仪自从见了他开始,便再也没有见到少恭穿过其他颜色的衣物,甚至连衣衫的式样,也是大同小异。
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是一样,钟爱着雪白与漆黑。
漆黑的剑鞘,包裹着的,是怎么样的利器?
剑不离身,但已离手,看似随意地放在身边,好像已被它的主人冷落。
少恭笑了笑,垂眸看他,眼神极其干净,不带一丝杂质,清冷而疏离,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周仪无力地笑了笑,笑意显然十分勉强。
他的目光,些许散漫,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少恭的嘴角轻轻勾了勾,闲适地观察着他。
周仪笑了,笑得很愉快,像极了从前的神情笑意。
“晚上好。”周仪跟眼前的半大孩童打着招呼,显得十分友善。
少恭点了点头,微微咬唇,并不准备说话只是这般看着。
周仪笑了笑,目光之中,总算有了混迹马帮的豪爽热情。
然后他把自己的剑提起,放在另一边。
接着用袖子拂了拂坐着的干草,而后极其友善地看向少恭。
少恭的神色平静无波,淡淡地看着他这一番举动。
正迎上了周仪友善的笑意。
少恭的眉头略微一挑,似在思虑着什么。
远处隐约可以听见周虎和雷严讲话的声音。
周仪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但终于也没有说什么。
足下踏上几步,走到了周仪旁边。
周仪又在折弄着枯枝,看上去百无聊赖,却又不肯说话,也不愿与自己的大哥走近。
少恭已坐了下来,看着他将枯枝投入火光之中,目光隐隐有些发亮。
由枯枝燃起的火焰越发黯淡,光亮渐渐无力,些许不甘地隐去,彻底消逝之前,又回光返照一番,亮堂了几分。
暗沉的夜里,不再燃烧的火焰,慢慢化为灰烬,再无半分光彩。
周仪的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惋惜,却终被无边的落寞所掩埋。
夜已深,人更静,秋风萧瑟,长夜漫漫,就连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化为了灰暗。
夜色更为静谧,安宁,清冷的晚风,吹拂起了衣衫,猎猎而响,仿佛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这是梦,还是幻境?
是不是等到梦醒了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以往的这种时候,总会有酒相伴。烈酒入喉,酒来碗干,豪气干天。
马帮之人随身携带的酒袋就在身边,里面装的,自然是好酒,也是烈酒。
嘴角无力地牵扯出一个弧度,似仍想像从前一样,对酒欢笑。
终是苦涩,难以言说的苦涩。
那个带离周家帮脱离丧失斗志的困境的那个少年,就在自己左右,近在咫尺。
周仪实在是想问一问,让大哥带领周家帮一众去找寻一件宝物,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周仪看着地面,似乎是想寻回一些火焰的光亮。
少恭却在打量着他,似乎对他有极大的兴趣。
看着这个故作无谓的周家帮二当家。
看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想要问询,却无法开口,还要装作与自己无关的模样,独自往来。却又偏偏,抵不过身形消瘦,面色苍白,郁结其中,此为心病,无药可医。
似是过了许久,久到对这个少年的兴趣淡去,不再观察打量,令他自寻烦恼。
像是对一个玩物失去兴趣一般,收回了凝视的目光,礼貌一笑,温声,开口:
“夜已深了,在下先回所宿营帐之中,准备睡下。”
周仪似是没有听见,兀自对着毫无亮光的火堆出神。
少恭已站起了身子,拱手作揖,礼数俱到,并未忘记自己为客的身份。
“二当家也早些休息为好,明日还要赶路,怕又是一场奔波。”
已是夜半。
夜里风沙更大了些,刮在脸上,令人隐隐发疼。
周仪正迎向这漫天风沙,不躲不避,任凭冷风如刀。
方才那杏衣少年就在自己眼前,甚至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自己的另一边,常年相伴的剑,触手可及。
杏衣少年一直以一种非常感兴趣的神色打量着自己,似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什么线索。
现在那人已经走了。
很有礼貌的告辞,看上去永远是那么听话乖巧。
现在……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周仪的嘴角,勾勒起了几分怅然。
随后,他将酒袋中的烈酒灌入自己喉中。
烈酒入喉的那一瞬间,仿佛忘却了所有。
所有的烦恼与痛苦。
他不敢,在这个半大的孩童面前,他好像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冷酒到了肚中,渐渐有了暖意。
周仪总算开心了一些。
借着月光,凝视着自己身侧的剑。
然后轻轻地握住了它,眼中立刻燃起了信心。
无论接下去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他都已做好了准备。
至少他还有一个人,一双手,一把剑。
如果那个时候,这个人将周家帮带入了无法挽回的绝境,他会毫不犹豫地与大哥共存亡,还有周家帮的兄弟们。
尽管……他们可能从来都没有认同过自己这个二当家。
周仪的眼中,已发出了亮光,冷漠而冰冷的脸上,似是出现了几分暖意。
又忍不住在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毕竟相处了三个月,这个杏衣少年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就立刻被自己否定了。
他相信自己,甚至于有些自负。只要是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热酒已暖了身子,在外面待着的时间也确实已经太长。
他终于还是要回到周家帮这个团体之中。
雷严显然已经融入了周家帮之中,和马帮汉子的关系很铁。
但他每晚还是会回到周家帮特意为客人准备的营帐之内。
相比于其他,这个营帐明显小了许多。但住上三五个人,依然会很宽敞。
现在这个营帐里面,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好像已经很挤了。
少恭返回营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雷严本以为他往别处去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灯烛早已熄灭,帐门自然也关的严严实实。
似是又一阵风吹到帐中,越发冰冷。
雷严立刻惊醒了过来。
整个人从床上跳到了地上,野兽般凶锐的目光,打量着周遭。
然后他看见了银白色的光芒,似是月华。
月光石照亮了帐中事物,幽幽寂静。
杏衣少年的嘴角,似是带着讥诮的笑意。
少恭向前走着,微微抬头,正见着雷严一副奇特的表情。
他笑了笑,仍然保持着温和与礼貌,似是忘了自己闯入了别人关好的门,扰人美梦。
雷严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子,脚底隐隐传来痛意。
“雷严。”少恭叫着眼前人的名字,丝毫没有任何恭敬,甚至还带了些命令的意味。
雷严冷哼一声,自顾自地盘腿而坐,干脆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控制着怒意。
少恭饶有兴趣地绕到了一旁,观察着武肃长老。
手中灵力暗涌,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破绽,随时准备对雷严下手。
半晌,雷严睁开了眼睛,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少恭又笑了,听到这句话,看上去还是恨愉快的样子。
清秀的脸庞之上,似是有了几分天真,却又不肯认输。
“我实在想知道,焚寂到底有多大的威力,竟能令你这般筹谋。”雷严叹息一声,微微苦笑。
手中的灵力已然撤去,但身中戒备却未曾稍减。
侧身看着雷严,青玉坛的武肃长老,也算得上是自己亲手选定的人。
少恭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一种狂热,看着雷严,就像是看着一件工具,一件很有用的工具。能够令自己得到焚寂之剑,以及……铸就焚寂的太子长琴半数魂魄,如今,想必已沦为剑灵。
雷严好像没有反应,任由他这样看着。
少恭微微笑着,嘴角扬起了愉快的笑意,目光闪烁,看着雷严,道:“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雷严并不接话,目光之中,竟也泛出了期待,却未曾有少恭的那份狂热。
“是不是焚寂已有了下落?”观察着雷严的神色,半晌之后,少恭终于开始试探着询问。
雷严居然也笑了笑,就像是和周虎他们在一块的那种笑意,显得十分豪爽,看上去绝对不会有不好的心思。
然后他侧过了头,看向少恭那边,忠厚老实人的笑容。
然后他点头,目色又凝重了几分。
习惯性地四下观察,排除一切其他人的存在。
少恭已微微低下了头,耳畔传来雷严低微的声音。
少年的脸上,渐渐泛起非常好看的光采,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但是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常色。
与往常,无甚区别。
长夜到了尽头的那一刻,迎来的天明,又将是何种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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