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之下才知道，城北的城守方涛眼见敌人来势汹汹，以为自己是首当其冲，于是先带着家眷逃离。剩下的将士眼见为首的都第一个逃了，于是将城中洗劫一空作为离开的盘缠，士兵们毫无管束，肆意妄为，烧杀抢掠，给了城中还在昏睡的百姓们措手不及，许多听得呼号声而惊醒的人纷纷打包细软逃出家门，却被在街上扫荡的士兵逮个正着，光明正大强抢包袱，不给就直接刀子捅过去。还有人丢不下家中老小，只得留在家里与家人等死。最受倒霉的应该是还留在城中的富贾，平日与这些官员关系不错，到了逃命关头，官员当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们，就算他们改装易服都逃不掉，谁让我们熟呢？幸好官员只在乎钱，不在乎命，只要钱交够了，命不一定非得要。
    这一夜过去，扬州城便换了人间。
    怪不得之前抓的那个人一看他们的打扮，就什么都不肯说。原来不是被吓得，而是心有顾虑。
    “周前辈，我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往前试图与城西和城东的兵马汇合？”
    周存同当即决定：“留在这里。朝廷的军队退走之后，剩下的还活着的这些人，有的就只剩一条命了。我们放弃军队打扮，借一些被百姓遗弃的衣服换上，混在人群中。当季书伟的军队到达这附近一块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让兵匪草菅人命。这一件事，全凭一身正气去做，我们要不断逃窜，不断冒着危险去救人，没有回报的钱财可领，甚至无人记得我们做过什么。可是，我们做这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能够得到什么回报，也不是为了有人能够传颂。而是这一条条的人命不可轻易舍弃。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周某，在此多谢诸位为了黎民百姓抛却生死荣辱，共商大义！”
    藏起来的人，装死的人发现他们的确不是来行恶的，渐渐也恢复了走动。四下哭声渐起，这地方才有了一些活人的味道。
    甄言一言不发地换上平民百姓的衣服，跟随周存同的脚步收拾这一场烂摊子。
    “这些生离死别看不下去？”周存同看着甄言问道。
    “不是。弟子也上过战场，也杀过人。这样的惨事是敌人做出来的，尚能忍受，只是没想到这些竟是自己人做出来的。”
    “你啊，性格还好，就是太像你师父，对善恶看得太重要。总向着与自己站在一方的人，否认与自己对立的人。有时候，对手也未必就是坏人。其实在我看来，这个天下是谁的都可以，但是唯独不能是对百姓不好的人。我让你们留下来，一方面是怕敌人进城对百姓不利，另一个我没说，你可猜得出来？”
    “怕这些尸骨无人收拾，产生疫病？”
    周存同用一种果然的眼神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这些剩下来的百姓里，未必就都是好的，趁火打劫也不是只有土匪才会干。”
    甄言愈发沉默。
    “做好你自己的事，世事看清了，也就看轻了。好人坏人，不能只用一个标准衡量。”周存同扔下这几句，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不久之后就听说城西被攻破了，穆将军杀了所有“拖后腿”的犯人和人质之后，携带着一干将士退走。
    扬州城彻底被抛弃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甄言和周存同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周存同立刻打断他的话：“你伤还没好，我去。将军要是看见你没死，他们怕就真死定了。”
    甄言只能认同他的话。心里却不住地再想，信真为什么没出现，莫不是真如他所说的，先救离自己最近的人去了？
    甄言把自己的配剑交给了周存同，作为他已死的证据。周存同只是去确认穆将军的囚禁的那些人而已，若是没发现他们的尸体，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便会回来。
    却不知这消息也是有人故意放出来。
    在死亡刀下劫后余生的人皆是心惊胆战地向那个手下留情的刽子手道谢，那个刽子手只是催促快些他们离开，自己并不忙着逃命。
    散去功力还有些脱力的张堂主向着刽子手拱手道：“先生之前对付士兵的手法，我看见了，大约猜得到先生是谁。不管过去如何，天义堂欠先生这一大恩，天义堂会记着。”
    被称呼为“先生”的人讲脸隐藏在斗笠下，恭敬地对着张堂主说：“不敢，就当是我还了天义堂一个恩情。”
    张堂主面色沉重道：“先前听得穆家修与一将士说道，有一队兵马逃到了城北，至今未归，问他要不要派人去救。穆家修直言说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现在保住大部分的人性命要紧。想来，先生记挂的东西与这应当有关。我等现在功力尚未恢复，在先生身边也是拖累，先生尽可先去，我等自有去处安排。”
    “这般也好，城北一带听说局面极不安稳，我也正巧要去。”他向张堂主礼节性告退，随后便准备抽身。
    “公子等等。”一个清脆怯弱女声唤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