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尉，与将军约好的援兵还没到。”
    “继续作战，直到援兵到了为止。”
    “我们深入对方率领的叛军中心，已经被包抄了，而且对方人数远超我们，久战不利啊。”
    “你是不相信将军会派人过来，还是怕我会输？”
    “可是——”
    “没有可是！一退，军心就散了！一心往前冲！”
    “是！”
    于是前来禀报的传令兵继续投入到战争中。
    “周前辈！”甄言盔甲满是鲜血地紧跟在周存同身边，“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周存同忙中扫视了四周一眼，退路已经被切断，于是用不断滴着鲜血的剑尖迅速指向城北道：“就是那里，先突围出去再说！”随着，剑早已忘了招式，只是不断地砍杀、刺杀。杀到双手要同时握住剑柄才能避免剑被自己丢出去。手臂都已经软了，可是不进行杀戮，自己就活不下去。杀到后来，眼前只是血红一片，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敌人的盔甲，最终杀的是不是敌人都分不清了，只是恐惧任何人的靠近，任何兵器的接近都会惊慌，直接一刀补过去。来不及去看砍倒的人是不是死了，更不敢去看砍的是不是自己人。
    “好！弟子为你开路！”他调转马头往那边杀去。刚走几步，他警觉到，身后有破风声，一把剑利落地刺过来。他本能闪了一下，无奈来人剑太快，他只能躲开了要害，那把剑从他身后贯穿到腋下前。此刻时间都像停滞了，他眼睁睁看着一把剑从自己身体里穿出来，似乎每呼一口气都能感觉到那把剑的寒冷、锐利。剑尖的血没来得及滴下来，剑便被他的主人抽了回去。牵扯到骨骼皮肉的剧痛，让甄言差点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趴伏在马上，拼命换气，没有回头确认是谁刺出的那一剑。只是不断想着：这时候要是倒下了，就太不甘心了。伤的是左腋下，左手还能微微地动，他催着马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扯下战袍给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忍痛继续杀敌。
    “众将士，跟我来！”周存同一声高呼，军队迅速往这一方向聚拢，周存同与甄言两个人执剑在前方，拼命往城北方向冲去。
    当最先的两人在重重人墙中打开一个豁口的时候，感觉天地都敞开了。这一路被叛军一直追着走，丝毫不停歇地一直到了城北门。残兵败将才敢缓一口气，周存同派着士兵到城门下叫开门，好半天都没人出现。
    大家以为这边还是稍微太平着，至少没人叫战，所以暂时没人还情有可原，于是等了一会，结果城门却一直空寂着，连应门的人都没有。
    安静地不正常。
    连这边的军队也沉默起来，周存同不甘心的叫二十个年轻的士兵一起叫门，喊了大约一个时辰，依旧没有人应门，城门下在等着的军队心也沉到谷底。三丈高的城墙对于习武的人来说，翻过去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在脚下毫无支撑、墙壁完全垂直的情况下，还要背着另一个人上去就不可能了。此时手里也没有绳子，没法跃上城墙之后再拉另一个人上来。城外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季书伟的军队什么时候会追到这里来。
    天色也不早了，只能先在城外安顿下来，杀战马当伙食，还能跑的人就到附近找别的能吃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一个士兵拿着烤好的马肉到甄言面前。甄言笑笑说：“正值负伤，吃荤腥的东西对伤口不好，你们先吃，要是有野菜分我一口就行了。”又把那个士兵赶回去了。周存同走过来，把自己的饭碗给了他。里面是半碗稀奇古怪的野菜，周存同每种都吃了一点，大约是在自己试能不能吃之后才给他的。
    “多谢周前辈。”
    周存同默默无言地帮他的伤口换药。
    “你恨不恨我？”
    “周副堂主此话何意？”
    “凭你的机智，早就剑刺过来的时候，就能猜出那个方位能刺你的人是谁了吧？张师兄可不会选一个愚钝的人。”
    甄言看着那半碗野菜，细思之后回答：“弟子年轻，这点伤还熬得住。天义堂于我有大恩，周前辈无论做了什么，自有道理，弟子理当分忧。”
    “在我们穆将军麾下的第一天，穆将军就找过我，试探我的口风。我观他城府颇深，不敢与他深谈，早早便告辞。后来，有关于他的义女仪芳，我也是奉他的命试探你。”甄言才回想起来当天是周存同先问了他的意思，之后仪芳才进屋做手脚的。
    “周副堂主既然早就知道将军行事不可轻易猜测，为何还——”
    “天义堂的命脉已经在他手里了。”周存同不得已吐出事实。“这扬州城被攻陷，看来也就是时间上的问题，天义堂多少弟子已经卷铺盖通过城南往京城跑了。剩下的，便是张师兄、也就是你师父这些人，轻易之间被将军一网打尽。反而在军中的我们成了变数，将军看控制不了你，便让我来执行。”周存同上好药之后，熟练地将已经血染的战袍撕成一条一条，给他捆扎起来。
    甄言犹疑道：“可是我还是活下来了，那师父他们呢？”
    “我们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活够了。何况杀不杀你，我们的命都已经在将军手里。所以那一剑刺出来的时候，我便后悔了。”周存同坐在甄言旁边，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颇有认命的意味，“你是天义堂将来的希望，只要有一个天义堂弟子在，天义堂就还在。现在连城北的将士都弃城而逃，城内岌岌可危，穆将军此时怕也是顾及不到这里。所以此时我们是死是活，他都看不到，管不了。与其再回去送死，不如你逃吧。”
    “可是周副堂主你呢？”
    周存同手搭着甄言的肩膀：“我在这里活了三十多年，离开了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所以我留下来。我们几个老东西在一起活了这么久，不死在一块总怕对方会寂寞。”
    “不行，我也要留下来！”
    “你——”
    “周副堂主，正如你所说，将军现在管不到这里，所以我们怎么做都可以不用听他的命令。现在你还是先锋，万一城破了，城内必定乱成一团，百姓性命岌岌可危。我们留在城里，正好可以救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