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流金岁月  第16章 母亲张爱英偏心弟弟孟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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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就上了飞机,继续开工。候机的时候,杜刚给我发了条微信,他问:
    ——孟哥,姚一弦找你没?你知不知道他擅自扣了你那篇上报分局的文章?
    先前专案组的那通电话已让我down到谷底,反倒忘了那篇消防总结,随手回了一句:找过了,真他妈倒霉。
    ——他是不是针对你啊?所里一共就上报两篇,一篇你写的,一篇小唐写的。小唐,你是知道的,做什么什么不行,就是个吉祥物。这次是齐政委想鼓励他,才给他这么个机会,他的总结怎么可能比你深刻呢?姓姚的倒没打回他那篇。
    看了杜刚发来的话,我越发确信姚一弦对我有成见,故作镇定地回复:别这么说,或许唐明这回真写得不错。
    ——不过,你别担心,齐政委可不买姚一弦的帐。管他在北京什么职务,到了南西,进庙烧香,什么都得按规矩来。会上他刚说要你回来再修改,会后,齐锐就当没听见,直接带你的文章上分局去了。你没看见姚一弦那脸啊,把我乐得差点没笑出来。
    杜刚这一长串字顿时让我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齐锐。没顾得上回他,我把微信列表向下拉了拉,找到齐锐,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感谢政委对我的信任,往后,我一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之前的邮件,还请领导不要放在心上。
    发完后,我不禁有些自责。
    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前天晚上,齐锐打来得那通电话或许不是为了私事,他可能是为告诉我,飙车案情有变,想和我通个气。手机震了下,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齐锐的回复,内容很短,仅仅三个字:
    ——没关系。
    我搔了搔头,又拿起手机给齐晓枫去了条微信:往后,你好好和齐政委相处吧,他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
    几秒钟后,微信又响,齐晓枫回复:
    ——好不好已经和你无关了,就等着祝福我吧。
    想想他这话也有点道理,我心情竟也跟着愉悦了一下,按去朋友圈,一路点赞。
    飞机刚落地黄江,我就被叫回了派出所,倒不是姚一弦找我,今天正赶上他上局里开会。给我打来电话的还是杜刚,说是我妈找来派出所了。这话顿时让我眼前一黑,赶紧打个车直奔所里。
    我妈全名张爱英,90年代初下海到广东淘金的一批。
    据说当年,张爱英同志和我爸孟国祥同志就是在羊城的服装批发市场认识的,我的出生地也在羊城。而后,孟、张两位同志带着穿开裆裤的我讨生活,生意没见做起来,还给造出了个二胎。那年头,二胎还是违反政策的产物,但孟国祥对张爱英爱护有嘉,硬是没给堕,让她回黄江待产,自个儿接过半边天,继续留守广东。
    于是,我就有了弟弟,叫孟晃。
    我在七岁前一直跟着孟国祥同志在广东流窜,直到他发觉自己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山穷水尽了,才带我回了黄江。我和久违的张爱英同志终于生活到了同一屋檐下,她待见我弟,什么好的都给孟晃留着,毕竟那是她亲手带大的。
    她是我亲妈,但并不亲密。
    这会儿,我人一到所里,杜刚就给我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政委安排你妈到会议室坐着,怎么啦,孟哥?看你家老太太那样子,脸拉得老长,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吧?好在今天那个姚所不在啊,万一给他碰上,指不定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我呵呵了一声,敷衍他说:“没事没事,我这就看看去。”
    我进到会议室,张爱英同志跟慈禧似的端坐中央,瞥见了我,阴阳怪气道:“政府回来了啊,你这是又上哪儿视察工作呢?都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吧?”
    一听这满是怨念的女音,我顿觉头大,关上门说:“您干嘛啊?我这不到外地出差两天么,你怎么就找来单位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政府就是忙啊,辖区都扩展到外地去了。我不来单位堵你,还找得到你人吗?”老太太跟我客套了下,接着张口就来:“孟然!我养你养那么大,结果是白养!你弟弟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人家同学都四处通路子,找到实习单位了,他还天天闲在宿舍,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啊?你现在日子过好了,怎么,就不管家里了啊?”
    我一听这话就想炸,反问说:“当初我跟您怎么说的?孟晃和我都不是读书的料,我是连滚带爬地考了个二本,他没我运气好,只上个专科,那专科就专科呗,好好学门技术得了。您非拿钱给他砸个本科,结果他还闯祸,愣给停了一年学。就他那样,找不着工作赖谁也赖不着啊?”
    张爱英同志不服:“现在没个本科文凭还能混?敲门砖,你懂不懂?!我说你没良心,你还真没良心!你不是和你们教导员关系不错么,你就不能去请人家帮个忙,安排一下,让小晃也去警校培训,出来坐个办公室,搞搞政工什么的?”
    “你怎么想得出呢?”我一激动,也忘了还在单位里,斥责张爱英同志道:“您儿子我当时考警察,就差点因为那些走后门的没考上。孟晃他想当警察吗?你有没有问过他?你让我去求人,别的同事怎么看我?”
    “那是你傻!有后门你不走,有好处你不收!我活到这把岁数还能不知道么,最黑的就是警察!结果你倒是头上长角,跟别人不一样。算了吧,孟然,我不求你做到处长局长,我只希望你能拉你兄弟一把,把他的工作解决了。”
    有时候,当你面对无理的亲人,会否有一种无奈的心痛?
    至少,这一刻,我有。
    “不是我不帮他,但孟晃真不适合,你不能因他是你亲手带大的就偏心他啊。”
    “我偏心?”张爱英突然站了起来,“要死了,你现在反了天了!不是我喊你爸回黄江,你和他还在广东当盲流呢!”
    张爱英同志瞪圆了眼睛,还要接着骂,会议室的门忽然从外开了,跟着齐锐走了进来,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对我说:“有桩打群架的纠纷要做笔录,人手不够,小孟,你去帮忙处理一下。”
    一见齐锐,张爱英的态度顿时来了个180度大转变,巴结道:“哦哟,是教导员啊,真是年轻有为,不得了啊!孟然和你在警校就认识,你看你都升那么高了,他还那么没出息。唉,阿姨命苦,生了两个没用的儿子,就他弟弟,明年就要毕业了,现在连个实习机会也没有。要说本事,当然也及不上教导员你,但跟他哥哥比,还是半斤对八两的。阿姨想让他也参加个招警考试,这不,才来找他哥哥给帮帮忙。”
    张爱英这意思直接得有点露骨,话里话外都想通过齐锐给孟晃开个后门,我都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看得起自己,能为了小儿子的前程,对初次见面的齐锐说出这番话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我联系下警校的讲师,先安排他去听课,做些考前辅导。”齐锐淡然道。
    我连忙拒绝:“政委,你别插手这事,我弟靠得住,母猪也上树。他要是能当上警察,那真成警痞一家亲了!”
    实话一出,张爱英立刻不乐意了,把矛头指向我:“说什么呢你!有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吗?教导员都开口了,轮得到你说话么?”
    我看出齐锐就是来替我解围的,他看我一眼,意思让我在这节骨眼上别再多说。接着他承诺我妈,说会派人协助孟晃做好考前辅导,随后打了通座机,把管户籍的女叫来,送老太太出了派出所。
    张爱英同志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连招呼也没跟我打,边说边笑地往外走。我给她整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喘了一阵,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孟晃。
    不接,很好!
    逃得了和尚,你逃不了庙!
    我又调出孟晃一个狐朋友狗友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小子,马上叫孟晃给我电话,要不见你一次拘你两次!
    果然,短信发出不到一分钟,手机立刻响了起来,我一接就听孟晃在另一头喊:“孟然,你什么意思?有事冲我来好了,骚扰我朋友干嘛?”
    “你要接我电话,我能找他?怎么着,你那几个朋友犯得事儿还没开庭呢,要敢拉你去做点为非作歹的事,我马上就把人拘了!”
    两个月前,南西路上发生了一桩斗殴案件,两伙人因在夜市上发生口角,上升到持械互殴,造成了五人重伤的严重后果。在我做笔录的时候,孟晃找到了我,又是威逼,又是哀求地请我去通关系,原因是群殴的一方是他结交的兄弟。
    我当时就给严辞拒绝,问他说:“你当你哥是什么人?这种忙帮多了,下次进去就该是我了!”
    话虽如此,但当晚,我还是找了齐锐,请他网开一面,给那帮兔崽子办理了取保候审。然而这一刻,我却后悔帮了孟晃,让他轻易地淡忘,并以为凭借我这把纸做得保-护-伞真的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凌驾于法律之上。
    “哎呀,你烦不烦啊?别人现在真的安份守己了。”
    “他们怎么样,我不管,反正开庭以后,有公诉人和法官收拾他们。我担心得是你,听妈说你找不到工作?”
    “谁让她跟你说了,你能帮我到什么?啰里八嗦干嘛?就算要去当警察,就凭你那职务也摆不平吧。”
    听了孟晃的话,我突然想起张爱英同志先前骂我没良心,但现在没良心、没责任感的人到底是谁?
    “家里把你培养到本科,容易吗?我大学那会儿下了课,还上麦当劳收银呢。你呢?跟我比,你还不满意吗?学费、生活费都按时送到你手上,爸妈那里的花光了,你就要到我头上,我这里的挥霍光了,你甚至还问俞宁讨!你怎么也好意思?要到了钱,还让我们互相瞒着,跟雷锋似的做了好事不留名。到妈那里,还成了你省吃俭用了。”
    面对我的苦口婆心,孟晃却不以为然:“切。俞宁不是答应我,不告诉你的吗?几十万年薪还在乎给我那么点零用吗?”
    我气极道:“别说几十万年薪,就是上了500万,也轮不到你伸手问他要!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哥哥?一家老小都要他养?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啊?!”
    “好了,知道了!往后我就是死,也不会管你们要钱了!”
    “别动不动给我死啊活的,我不吃你那套!说!你那帮朋友是不是带你去什么洗脑课了?”
    电话那一头总算没了还嘴的声音,孟晃心虚道:“没啊,那……那只不过是普通的销售课程。”
    “销售课程?是不是一帮人在那儿喊我要发财!我要致富!拦我者,杀!阻我挡我者,杀杀杀?!”我紧觉起来,“你给我长点脑子,你们卖得那是什么产品,有药监局批号吗?有经营执照吗?相关材料全都给我看过,一样不齐,你就马上给我退出,我是你哥,真的不想你陷在传销里头!”
    “谁说是传销啊?那安利不也这样,现在政府不都承认他们了吗?你别疑神疑鬼了,我下午还有事,不说了,挂了!”
    “啪”地一声,孟晃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一时无言以对。他明明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兄弟,论感情却根本及不上齐晓枫。但我别无选择,因那生来注定的血缘,无论他如何任性,如何蛮不讲理,我身为哥哥却还要抖一抖身上的炮灰,继续引他走正途。

    作者闲话:

    孟然的人设在老版初稿里,是知青子女。
    母亲因插队先行返乡,他与父亲还留在新疆,长期不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导致亲情缺失。
    母亲偏袒跟在身边养大的小儿子孟晃,对孟然只有利用与榨取。
    然而,由于拖稿时间太久,孟然在文中设定的年龄已然不可能是知青子女了,故而改为90年代初期,离开家乡,南漂,下海潮中底层经商者所生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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