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莲子心中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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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自古仁人君子豁达通透,磊落光明,小人则心胸狭窄,愁肠百结,故世人爱君子光风霁月,鄙小人狗苟蝇营。自从碰上秦国这位害人不浅的少君,卫无疾就未曾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更叫人嗟悔不及的是,跟这种人待久了,不仅审美会降低,连脑子也会短路,比如当微弱的晨光艰难穿过层叠的枝叶,一路拐弯抹角恰好落在某人脸上的时候,他竟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迷惘飘忽的错觉,仿佛此时此刻,能入于眼目者,独此一人,虽不似梅兰雅致,不似松竹高洁,身后却有霞映澄塘,有月照寒江,有风吹絮雪,有细雨颉颃,有数之不尽的锦绣河山。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这人偶尔也有顺眼的时候,毕竟对一个“小人”产生莫名其妙的观感,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尽管这个“小人”坦荡起来,恐怕连君子也要甘拜下风。当然,如果不是那些暗中窥视,日夜不去的眼睛,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等饲主投喂的生活,其实也还不错。
手中的一碗粥,清甜软糯,香气扑鼻,稻米,黄米,荞麦,红豆,莲子,红枣,杏仁,胡桃,松子,野栗子一应俱全,这些皮硬质坚的粮谷,不知需要炖煮多久,才能如现下一般入口即化,囫囵可吞。裹在荷叶里的蒸饭,拌着菌菇,炙肉,葵菜,还有丝丝莲香,单是嗅到香味,便觉鲜美至极,陶罐里还放着腌制的菘菜,酸脆爽口,健脾开胃,卫无疾垂下眼帘,咽下已经放冷的粥醴,当一个剑客渐渐习惯了另一个人温热的双手,就会忘了握剑时应有的感受,有人在考验他的耐性,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耐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宗儿,为何又在磨剑?”昏暗破旧的瓦房内,两鬓花白的妇人拄着一根盲杖,摸索着迈出堂屋。
蹲在砺石旁的男人,急忙丢下手中锋利的匕首,紧步上前扶住对方颤巍巍的双手,“娘亲,我未曾砺剑,磨杵而已。”
妇人抓住儿子的手掌,点头道,“多事之秋,宁磨杵,勿磨剑,吾家世代为匠,偏汝父喜研刀兵,自入造器坊,年余未有音信,你莫学他。”
男人两眼一红,咬紧牙关,强忍住喉中的哽咽,应声道,“娘亲放心,明宗为匠,断不沾染那等凶器。”
“如此,甚好,也不知汝父在坊中是否劳累,听闻秦军大兵压境,想来今岁亦难归家。”男人闻言,双泪顿时滚如珠落,口中却语气如常,连声宽慰数语,这才小心翼翼将母亲扶回屋去。
一身荆钗布裙形容素净的女子,贩布归来,正见丈夫收裹那柄磋磨多日的凶器,她顿时露出满脸惶恐痛急之色,“君此一去,孤儿寡母,何以为生?”
男人望着年轻的妻子,眼中涌起的挣扎不忍,片刻最终变成一片坚毅决绝,“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老母幼子,唯托付于你,若不堪劳,尽可离去,直当天绝我明氏一家!”
女子掩住秀口,“吾何过也!令君字字诛心!”
“子贤良淑德,从无过错,是我负你,来生切勿再作明家妇便是,此事但敢言于母亲一字,必叫汝夫斧钺加身,死无葬身之地!”男人狠下心肠,立掌向天明誓道。
女子泪如雨下,却又不敢嚎啕大哭,男人压下心中怜惜不舍之情,再次郑重叮嘱道,“此事吾与师兄已谋划多时,机不可失,成败在此一举,万不能走漏风声!”
夏日青荷,接天莲叶,六角云亭,悠悠浮于碧波绿水间,韩葳无精打采踞坐于亭中,怏怏望着面前神情专注移子走棋的人,“子房,阿湛究竟做什么去了,为何还不见人影?”
张良敲着掌中棋子,目不斜视,“王孙贵胄,怎与那等尊卑不分的鄙奴为伍?”
韩葳端起手边的细点,一连吃了半盒,“鄙奴所制糕饼,子勿食也,鄙奴所泡菘菜,子勿取也,鄙奴所晒香草,子勿用也,鄙奴所传佚事,子勿偷听也!”眼见对方半晌不答,韩葳不由面露得色,从小到大能叫子房吃瘪,着实不易,“人生养于天地之间,偕同万物造化,何来尊卑之别?再者子房你亦是早有前言,彼之面相,必尊且贵也,如何今日便成鄙奴了?”
张良眼中浮起一片凝重之色,神情亦随之严肃许多,扬手哗啦啦便将掌中棋子倒回玉钵,“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你当知用意何在。”
韩葳仰身靠上背后的亭柱,皱眉反驳道,“用意何在我不知,反正阿湛教我做的细点,母亲赞不绝口,酿泡的菘菜,也叫父王胃口大开,一天不听他讲故事,我夜里便睡不着觉,更何况,他从不因我是公子便对我曲意逢迎,也不因我不学无术而瞧我不起,世间良友,莫过于此,彼之真性情,吾爱之甚矣,你莫为难他。”
“韩葳,你勿要如此天真,大敌当前,其人未尝不欲亡汝国也!”
韩葳不以为意摆摆手,“小题大做,且不说韩之非我有,若然我做得主,送与吾友又何妨,反正亡于秦是亡,亡于魏是亡,亡于燕是亡,亡于齐是亡,亡于楚亦是亡也。”满脸堆笑,信口开河,心满意足将对方气到拂袖而去,他忍不住摇摇头,伸手掰下一株莲蓬,一颗一颗将莲子拨开,咬碎清甜的白肉嚼烂苦涩的莲心,脸上强装的笑意终于垮将下来,“兴亡”二字,若是当真能如言语那般轻佻,该有多好。
作者闲话:
忙忙忙orz今天再不更,我好像又破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