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秋水一瞥荡心魂,夜夜思念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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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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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有相互对立的两件宝物,一阴一阳相生相克。
相传,极阴那件是昙华山祖师屠百座城池,聚千人碧血,集万鬼之怨而作,取名《九昙决》。
极阳那件,是五仙教载百株梧桐,唤千只飞鸟,守万年业火而成,取名“凤凰蛊”。
又有传说,凤凰蛊可令白骨生肌,唤回故人;可令魂归宿体,请百年英灵。
而练就《九昙决》可换其全身血液,青春永驻;可召百鬼上身,天下无敌。
我这一生都在做一个梦,梦中,是那烟雨江南。
灰色的瓦砾经常年雨水的冲刷显出圆润的边角,静静卧伏在爬满青苔的石墙上。
淋淋细雨夹杂着昙香,氤氲了这未醒的小镇。
河水缓缓,小船摇摇,石桥上那双眼蒙纱的少年撑着青竹伞笑的温润。
手腕上一串小的紫檀佛珠相击,沙沙,沙沙,胜过这春雨的呢喃。
他停在桥边微歪着头,薄唇轻启。
“小公子可是迷路了?在下送你回家可好?”
我不知所措,呆呆望着他的薄唇。
娘说过,薄唇的人一生命途多舛,若你遇到这样的人,要用尽全力保护他。
突有微风,昙香扑面。
他俯身,笑的嫣然,那散开的黑发如水般倾泻下来,像身后涓涓的“倾心”河静静在他肩头流转。
细雨微风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昙花香在伞下小小的空间里蔓延。翩跹的白衣被风扬起,跳出伞外的瞬间被打湿。
他依然负手而立,整个江南的雨景竟黯然失色。
恍惚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师兄,师兄!师兄!萧望诗!”
忽觉冷风袭来,身上一轻,我料定是有人掀了我的蚕丝被。这山间午夜着实冷得吓人,我这样躺尸了一会便受不了,只好卷起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朦胧间有人爬上我的床,钻进我被窝里,那双细腻却冰冷的手反复摩挲着我的脸颊。
啪——啪——两巴掌打的我一个激灵,我猛地翻身坐起,捂着脸怒火中烧。
竹门未关,山风便窜了进来。
我叹了口气抬眼瞪着早已跳下床站在我面前的少女。
青瑶随手将桌上的红烛点燃,未卸掉的银饰在灯烛的照耀下泛着光彩。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她将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浑浊茶水倒入杯内。
青瑶与我七岁订亲,十岁我俩便光着脚丫丈量了大五仙教的寸土寸地。最爱干的事不过是偷山下王老伯的母鸡炖汤,去禁地拔护教神兽凤凰的毛做扇子,剪左护法的大白胡子做拂尘……
曾经的这片土地风调雨顺,如今连年干旱,深井也打不出清水。我望着浑浊到可以看见黄沙的茶水叹了口气。
明天,我这五仙教大弟子便要下山去寻找那被我老娘带走的祈雨法器——洛神剑了。
青瑶坐到我旁边,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她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你又梦到他了,你还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你知道他所处的是不可达到的高度,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同伴,你又何必苦苦追求。我知道,自从五年前那场武林大会,你,还有娘,都变了。你几乎天天梦到他,娘却……”她说到这哽咽了一下,抬头观察我的反应。
我没有反应,摆摆手踱到窗前,一把推开竹窗。山风灌入屋内,微弱的烛光摇曳了两下,我的身影也随着抖了抖。
青瑶踮起脚,将衣服披到我身上,拉我到桌边坐下。挑了灯花,重新明亮的烛光在我俩间流转,映得她一双眼眸分外清澈。
她会做饭洗衣,有成熟的心智玲珑的外表,教里追求她的人不少,但可惜我俩七岁便有婚约。所有来骚扰她的人都被罚去悬崖边修断桥了。
但我对她,保护更多,喜欢……
我摸摸她的头,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放心,等找回洛神剑,我便娶你。”我把脸凑上去在她耳边底声道,“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没等她脸红,我先受不了了,抖抖一身鸡皮疙瘩。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便把她推出房间。
我很希望,这句话说给的是那个人听。
青瑶走后我便无了睡意,在房中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那双目失明却笑如春风的少年。很难想象,他有如此遭遇却能笑的那样明媚。
天边微亮,我已换下佩戴了十五年的银饰,第一次学中原人束起长发,扎起袖口,穿上马服。
众人已在山路旁等候。
青瑶从左护法手中接过包袱为我细心背上。我望着护法,压低声音问道:“曲老头,里面是什么啊?”
左护法抬手欲摸胡子,一摸摸了个空。我记得上个月才偷偷把他刚留起来的一小撮胡子剃掉……
“呵呵呵呵,行走江湖必备。云南黑药,熊皮膏药,龙武壮阳粉……”
我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
青瑶见状忙帮我顺顺气,她从怀中掏啊掏,掏出一把小苗刀。我冷笑一声,这才是胸器。她给我挂到腰间,我满腔豪情噌一声抽出刀打算显摆一下,竟发现这刀没有刃之有个柄。
她呵呵笑起来:“你是个苗医,带刀做什么。我给你是让你别忘了我,书上说,睹物思人。你也睹睹刀,思思我吧。”
那是娘们干的事,我才不干呢。
我继续伸手。
众人一脸茫然。
“我的马呢?”
众人摊手,表示我们没有马,有驴你看成吗?
我那可怜的豪情一瞬间被打散了魂魄。我点点头,摆摆手,袖子一拂,驴也不要了,转身向山下走去。
山间四时之景已不知看过多少遍,唯独这次如此恋恋不舍。
或许下次回来,这里就不会是这样了。
穿过守护着五仙教几百年的雾海迷林,我又一次踏上这片干旱的土地。风沙漫漫,遮天蔽日,大地的皮肤龟裂开,形成不规则的图纹。
太阳烤的我如搁浅的鱼般没了力气,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远远地就瞧见路尽头那面掉色的红旗,依稀还有茶字的印记。骡马的嘶鸣与小二的招呼声,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我扯着领子扇风,看商队装好货物启程,又看一群群衣着鲜亮的人进入茶馆。
这汉人的衣服就是麻烦,麻烦就算了还这么多层,热都热死了。我扇着风,手脚酸软衣冠不整地冲进茶馆,一屁股坐到长凳上。
“水……小二,来壶水!”喊完我便四肢大张,像只蜘蛛一般死死黏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小二高喊一声,汗巾往肩上一答,发出啪的响声,不一会便送来一壶温水。
我抓起壶柄对着壶嘴,不客气地咕嘟咕嘟喝起来。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震得这小茶馆不住地晃动。尘土飞扬后,一群人便停在门前。几人绑好马,陆陆续续走进店内。
我数了数,三座半,共十五个人,包括一位长须老者。
他们皆白衣,外罩半袖蓝衫,颜色是素了点,但仔细看去,竟用的是提花织锦缎。相同的长剑挂于左腰,也都佩有冰蚕剑穗。他们点了四桌相同的菜,脸上挂着相同的表情。
老者拿起筷子,众人端坐;老者夹了菜,众人才纷纷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这个过程无多繁琐也无人说话,整个茶馆只能听见我喝水的咕嘟声。
老者对面一女子回头嫌恶地看我一眼。
我咂咂嘴,爬起来,用袖子抹掉满下巴的茶水,冲着女子的背影瞪了一眼。又听那女子对老者道:“这五仙教隐藏的也真是绝,找了接近五日也没见着线索。”
我皱了皱眉,摸了摸腰间的苗刀,不动声色地将它解下装进包内。
“在我看来,这凤凰蛊根本就是传说,五仙教怕是早灭亡了,毕竟进百年来的武林大会他们可从来没参加过。”女子边说边用筷子戳着米饭。
我挑了挑眉暗道:五仙教活得好好的,还轮不到你们操心,不过这凤凰蛊是真没有,若真有什么可令白骨生肌,魂归宿体的东西,我便把昙华祖师复活,天下岂不大乱。
老者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可知昙华谷那位年仅十九岁的谷主?”
我一听“昙华”二字便竖起耳朵。
女子不说话了,只听那老者又道:“这《九昙诀》与凤凰蛊同为武林两大神物,既然《九昙诀》确实存在,那凤凰蛊存在的几率便很大。你还记得四年前你非要上台挑战他吗?”
女子急道:“他没出手呢!我那是没站稳!”
“他是没出手,但他内力已到可以化形的地步,他是用内力把你推下去的。至今,江湖上还没人能真正让他出手。我不知道《九昙诀》是否真能令人青春永驻,但可以天下无敌却是不假。”
女子冷哼道:“弑父以破三重的逆子根本不配拥有天下!”
老者一筷子插到她面前的木桌上,女子吓了一跳闭嘴不言。
小二见此情景慢慢凑上去。
“你们几位可是在找五仙教?”
老者闭目不言。
小二又道:“这找五仙教的那,每年都有那么两三队人马来我们店打听。喏,你瞧那靠窗坐,戴黑斗篷的男人。他都找了三个月了,哪有什么线索。”
我随着小二的目光向窗边看去。
那人一身黑衣,长长的斗篷直到肩头。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把斗篷撩起来,轻啜了一口茶。
我盯着那双手看了良久。说是肤如凝脂,皓腕霜雪也不为过。
小二继续道:“你问我五仙教在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人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