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麦子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在大排档给人穿串儿，兼打各种杂活。每天要从晚上五点工作到十点，星期六星期天全天工作，一个月给二百七十块钱。
    麦子打工的地方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区，都是老旧的楼，电线蜘蛛网一般在一幢幢老旧得摇摇欲坠的楼之间穿梭。居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五六十年代光荣的工人和他们的后代——可时移世易，这些工人大部分在一夜之间都下了岗，他们被迫重新选择生活。
    这里拥挤而肮脏，污水横流，夏天里蚊蝇遍布，气味刺鼻；一家家门面寒伧的店铺，充斥着各种包装简陋的廉价商品；吵嚷不堪的人群，突然面临生活断崖的人们看上去也都神色凄惶，拱肩缩背，到处是悲观的气氛。
    老板两口子就是一对下岗职工，他们的脾气都焦燥而蛮横。两口子把麦子支使得脚不沾地儿，麦子上个厕所他都嫌浪费时间，说那是偷懒的借口——在这一对夫妻的眼里，麦子是比他们地位更低的人，在麦子面前他们显出了城里人的自信。
    麦子为了那二百七十块钱，一直忍着。当然忍下去也是有理由的，工资老板是按时给的。必定，现在这种钟点工的工作也不太好找。
    这样凄惨的环境里也是有美丽女子的。麦子常常看见衣着讲究的年轻漂亮的女人走在这里的街上，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一个糟糕的背景。看着这些美女，麦子常常觉得她们不该走在这样的地方——她们应该走在干净整洁的大马路上，周围是美丽的花草和漂亮整洁的建筑，她们就住在这些建筑里。
    麦子没有不快乐，他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
    没几天，是个星期五的傍晚，麦子从学校上完课出来，坐着公共汽车到了打工的地方。因为还有大约半个小时才到上班的时间，所以麦子就耗时间——若现在进去了，老板照样会抓住他，不停的让他干活，而且不会念一句好，多加一毛钱的工资。
    可就在麦子在大排档不远处的一个地摊儿上买袜子的时候，却看见大排档的门口儿肖恪背着一个小书包站在那里。麦子忙跑了过去，把肖恪拉住。因为此地不宜久留，麦子拉肖恪往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走。
    “你咋上这儿来了？这不该来这样的地方！”麦子拿下肖恪的书包，提在自己手里。
    “找你。”肖恪细细的声音道。
    “找我？干什么？”
    肖恪没有立刻回答。
    麦子又接着问道，“你刚放学呀？你怎么一个人来的？你妈不是开车接你上下学吗？这儿离你家这么远，你怎么一个人就跑来了？多危险呀！”
    肖恪嫌麦子的问题太多一般，不说话了。
    “你咋不吱声？问你话呢。”
    肖恪仰起脸来，看了看麦子，还不说话，默默的往前走。
    到了公园，麦子放下书包，一伸手把肖恪抱到一个长条椅子上站着——这样两人就一般高了，“说吧，来找我干什么？”麦子说着，很有兴趣的拔了拔肖恪长长的睫毛。
    “你是不是没有钱？”肖恪忽闪忽闪的看着麦子，忽然一句。
    麦子摸不着头脑，楞着眼睛看着肖恪：“怎么了？这是哪茬儿？突然问这个？”
    肖恪垂下眼珠看书包，“你在这样的地方干活，肯定是没有钱，你怎么不找个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干活儿呢？”肖恪说着蹲下，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五撂人民币来，然后站起来，强递到麦子手里：“给你的，你拿着花去吧。”
    麦子看着厚厚五撂的百元大钞，吓得不行，忙道：“你哪来的钱？！”
    “他们给我的压岁钱和零花钱。”
    “这一共多少？”
    “不知道，太多了，我不会数。”
    麦子四下看了看，一顿把钱塞重塞到肖恪的书包里，一面又道：“真是要了命了！你这孩子咋回事儿啊！精神不好还是咋地？哪有拿着这么多的钱满大街晃的呀！快走！我送你回家！妈呀，我这都迷糊了！”麦子说着，把肖恪抱下来，强拉着他快走。
    “你咋知道我没钱的？谁告诉你的？快说！”麦子凶巴巴的道。
    “你和我爸说话儿时我听到的。”肖恪道。
    “你这孩子！耳朵还挺长！你咋知道我在这儿穿串儿的？”
    “我去找爷爷，他告诉我的。”
    “你这孩子心眼儿咋这么多呀！我的妈呀，你们城里的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