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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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八月中旬的一个中午,麦子结了跟工地的帐。四个月拼了命的卖苦力,换来了二千三百块钱。过几天麦子准备回家一趟,再过十多天就开学了。这些日子,麦子想家想得快哭了,他想家里的一切,想所有他熟悉的没见过世面的那些乡里乡亲。
麦子来到邮局,准备把二千块钱寄回家。原本可以带在身上回去的,但麦子怕被偷了--这些都是听工友说的,说火车上小偷最多,而且各个“身怀绝技”,防不胜防。麦子知道这些钱自己赚得多少容易,他不能把它们丢了,那每一张钱,似乎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麦子不会汇钱,可被窗口的服务员连损带吼的也学会了(那时这些人没有服务的理念,都是这样的态度)。麦子从邮局出来——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赚这么多钱,是开心的。
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天上,热得厉害。麦子仍是一身建筑工地工人的打扮——因为他中午结的帐,上午还在干活。这阳光底下走着,麦子一头一身的热汗。实在热得不行了,麦子坐在街边的一棵大树下,乘会儿凉再走。树底下有个用推车卖冰棍的老太太,问麦子要不要来根冰棍,麦子说不要。
忽然,麦子无意看见了肖成国的车停在了自己视线的不远处,接着肖成国一家三口便下了车。旁边就有一家很高档的饭店,显然他们是一家三口来吃饭的。
麦子站了起来,他看着衣着光鲜的一家三口。没有多想,麦子露出笑容来,轻轻喊了一句:“肖叔儿。”
一家三口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麦子。肖成国过来几步,道:“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肖成国说着,招呼自己的妻子和肖恪过来。
肖成国第一时间就感觉出麦子这孩子变了,整个人的状态,眼神,体态,全都变了。可现在,肖成国没有时间细问麦子这些。
“上邮局来了。”麦子看着肖成国,又往后看肖恪和一个漂亮的女人。
肖成国道:“小高,这是你婶儿。”然后肖成国又对自己的妻子道:“我跟你说过的,老杨他们村的,叫高麦的那个孩子。”
这里麦子笑着问候:“婶儿。”
而这漂亮的女人是那样冷漠而高傲。她几乎只看了麦子一眼,甚至都没有对麦子的问候做最起码的回答。“嗯,”她只是这样了一声,而且是说着时回头看着肖恪,然后又看丈夫,“我和小恪先进去了。”说着,那女人拉着肖恪就走。
那女人没有回头,而且路走得很快。肖恪却在走了几步后回了一下头——麦子也正看着肖恪,见肖恪回头了,麦子忙匆匆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热汗,笑着跟肖恪挥了挥手。肖恪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挥手做一个回应,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麦子,然后回过头去——全然忘了当年一起采蘑菇和头些日子给他礼物的情义,就那样跟着妈妈冷漠的走了。
“来,进来一起吃午饭吧。”肖成国道。
麦子笑道:“这会儿不行啊。爷爷早上说十二半要回来吃馄饨,这都十一点儿半了,我得赶回去给爷爷煮上,不然爷爷回来就扑空了。”
麦子的理由很好,虽然肖成国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爷爷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
“那行,以后咱们有得是时间机会。你快回去吧,有事别忘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麦子离开树荫,往公共汽车站点走去。麦子有点儿出神——刚刚那女人的态度,刺伤了麦子的心。如果是路人,麦子也许不会太介意;可这个女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也总算彼此有点儿关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人没有一点最起码的尊重。麦子又想到了肖恪,连一个孩子都那样唯恐避之不及的嫌弃自己。
可是又走了一会儿,麦子便想开了,“活着”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没那么重要。
“活着”二字的意义,原来那样不简单。
突然,背后有人扯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竟是肖恪。肖恪举着一根冰棍,仰着头,看着麦子:“你吃根冰棍吧,我给你买的,看你热的。”
麦子的心没来由的一热,接着眼睛就湿了……麦子忙蹲下来,笑着:“你吃吧,哥不热。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快回去。”麦子说着,推肖恪。
肖恪把手里的包着塑料纸的冰棍往麦子的手里硬塞了,然后转身跑了。
看着肖恪跑走的小小背影,麦子竟真的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