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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离翠云楼只隔了几条街的万春客栈里,黎贺兰也正陷入深思中。万春客栈已经被军管会彻底接管下来,里里外外的跑堂活计都是**特工,因为这里将接待一位非同寻常的客人。这正是黎贺兰此次来张家口的一项绝密任务,保卫这位特殊客人的安全,并协助其对满蒙绥远地区实施和平改编。
黎贺兰一直从事地下策反工作,作为一个烈士遗孤,她是中共费劲心力培养起来的硕果仅存的几个红小苗。多年的**和艰苦惨烈的斗争,让她这种人能活下来的已经非常少了,这不仅需要她有崇高的信仰作为依托,更需要她机敏聪慧的才智和冷静缜密的判断,让她险中求生,败中求胜。黎贺兰看着跳跃的蜡烛光,轻轻咬了下嘴唇,是呀,险中求生,败中求胜,就像自己对唐栋。唐栋,下午在被他炸毁的张北皮货仓库火光中,跟自己微微一笑的唐栋。
罗启亮给贺兰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慢慢退回到柜台处。
“老罗?这就是黎贺兰?”行动组崔凯问道。
“嗯。”罗启亮也正端详着黎贺兰的侧影。
“不像呀!真不像。”
“不像什么?”罗启亮问崔凯。
“不像是咱们局长说那样。咱们局长说她可是个了不起的特工,非常厉害,反正就是特别厉害。”崔凯朝罗启亮说道。
“嘿嘿,你怎么知道她不厉害了?”罗启亮翻了崔凯一眼。
“我以为今天你们说来的贺兰是个多勇猛的人呢,可你看她,非常普通呀。还有,你看她说话,今天她判断出皮货仓库有炸弹的时候,都是那种不慌不忙的,就那个劲儿,就好像是不急似的,就那样。。。”崔凯一时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了。
“小崔,我跟你说吧,包子有肉不在摺上。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去吧,再去检查一下各个房间。”
崔凯嘀咕了一声去检查了。罗启亮站在柜台边上又往黎贺兰这里望了一下。
崔凯不知道他嘴里很普通的黎贺兰,不急不缓的黎贺兰是今天早晨以一种什么样急迫的心情从北平赶来张家口的。此刻黎贺兰穿着一套黄绿色的军服,头发像已婚妇女那样简单的盘在脑后,脸上因为赶路显得风尘仆仆,额头上还沾了一道黑色印记,估计是刚才从爆炸现场蹭上的。
罗启亮从十年前就认识黎贺兰的,他比黎贺兰年纪大,可他管黎贺兰叫大嫂。在上海**的那些日子里,罗启亮一直是黎贺兰这条线上的一份子,他亲自鉴证了黎贺兰作为一个资深特工的优秀,以及黎贺兰那冷静外表下难以想象的坚韧。此刻,黎贺兰一定在想唐栋,这个从上海开始就跟他们纠葛不清的军统少将。黎贺兰的侧影很漂亮,罗启亮注意到,虽然经历的这么多年的艰苦斗争,黎贺兰的眼睛一直不变的美丽。第一眼看黎贺兰只给人一种宁静的简约的美,但她如深潭般的眼睛似乎超出了本人,独具灵魂,格外深邃,黑眼球很多很大,白眼球清澈见底,尤其是眼睛的睫毛又密又长,延伸至眼尾处,翻卷出一种谜样的美丽弧度,罗启亮早早就知道,看着她的眼睛会让人醉到。
唐栋对黎贺兰持有一种特殊情怀,罗启亮一点不好奇,因为唐栋总是看着黎贺兰的眼睛,唐栋从怀疑黎贺兰的那刻起就先淹没在她的眼睛里了。
唐栋站在窗前,正好可以看到庭院中那两颗白梨花树,梨花开的层层叠叠,银色月光中,轻飘一片,间或又飘落一片,像极了飞溅的雪花,唐栋看着看着就痴了。
唐栋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黎贺兰的那一刻。
一切起因是一个共党叛徒。两年前,周新抓了一个**,酷刑审问,可惜是个小虾米,所供情报都不够分量,可其中一段供述引起了唐栋的注意。叛徒虽是个边缘的小人物,但一次共党的大行动中曾参与外围保卫,机缘巧合的听到了那次行动中一个军统局的人参与其中。军统局有人员参与共党行动,这不就是卧底吗?!唐栋成为军统宿将那是在对日秘密站中战功卓著的,他并不是完全的讨厌**,但肯定不喜欢,可他最最忍受不了的是鼹鼠,他对卧底深恶痛绝,他决心要把这个鼹鼠揪出来。
从叛徒所提供线索中分析整理之后,几个嫌疑人员纳入唐栋视线,黎贺兰就是其中之一。
唐栋赶到监视点,周新和卢汉连早早的将各种监控设施都安装到位了,唐栋要亲自看看这几个被软禁的嫌疑人。
樊秀秀那天也在监控点,她也是军统老人了,唐栋把她带进军统的,行事果断狠绝,作风不亚于周新。樊秀秀调整好望远镜,唐栋就亲自从远处看正被谈话的这几个人。唐栋是一个善于窥测人性的攻心者,他擅于观察分析,归纳判断,他逐个抓住他们语言逻辑中的漏洞,从微小身体细节勘破他们的谎言,评判着,审视着,评估着。
他的镜头慢慢移动,然后他看到了一树梨花。
“这是黎贺兰的房间。”樊秀秀站在旁边解释着。
黎贺兰的窗外那天正好开了一树雪白的梨花,她正等待着谈话,背坐在窗前,唐栋的镜头就移动了过来,一头编的很俏丽的黑发,每一处发丝的卷曲都显示出优雅,黎贺兰穿着军统制服,她是军统内部医院的医生。唐栋发现这个女人的骨架非常匀称,年纪三十上下,她正低头看一本书,姿势很端正,然后她稍稍的往一边偏了偏头,唐栋就看到了她的侧脸。
唐栋很纳罕,军统局最近的设备真的配备的好了,离了这么远的距离,这镜头里竟然可以看到嫌疑人的长长的卷曲的睫毛,睫毛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弧度弯曲着,唐栋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毛茸茸,密密实实的感觉,这女人的下巴弧线非常美,但很坚毅,小巧的如同精心设计打磨而成。黎贺兰只稍微的保持了一下这个姿势,然后就站起来,转身,低头去拿地上的暖壶,她要倒水喝。
黎贺兰转过来,眼睑低垂,抬头,倒水,眼睛下意识的往上一抬,望向窗外。唐栋的镜头隐藏在白窗纱的后面,他在高倍镜头里以一种很近的方式看到白色梨花中,黎贺兰深邃的眼睛一下子望了过来,白窗纱轻微的一飞,隐蔽的唐栋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生出了一丝紧张感,这是他的人生经历中鲜有的。
黎贺兰微侧的时候从旁边的文件柜玻璃里看到了望远镜的反光,知道自己被监视了,她佯装镇定的往外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看见了唐栋。
唐栋从黎贺兰深邃的一眼中回过神来,职业的敏感让他觉察出,这个女人非常可疑,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院子里的梨花犹自飘零着,唐栋感到的一种莫有的悲凉,他一生自恃颇高,倍加推崇专业敬业的态度,可唐栋知道,他遇见黎贺兰之后的问题处理上,他是有失误的,他一直自责至今,最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心神的动摇和犹疑。但现在反观当时处境,唐栋不得不承认,黎贺兰毕竟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同为攻心者,她与自己不分伯仲,都有兵行险招之举,他和她不过是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