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波乍起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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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都——
繁星如霜,明月如雪,冷冷地将银辉洒在京都城墙之下的一处小茶棚中。茶棚很小也十分简陋,其间只有两个人,豆大的灯烛映着各自不同的表情,其中一个,就是茶棚的老板,一个和善的中年胖子,徐福。他一直在打量茶棚中的另一个人。一个于西边朝着城门口方向坐着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衫,袖口处绣着精致的墨色修竹,玄色的竹叶映在雪白的袖口上别有一番风味。他墨色的发丝间潜藏着几根银丝,一根雕着祥云的发簪挽起大半的墨发,只余几缕披散在肩头,即显得随意也潇洒。他的眸子漆黑,但却泛着闪烁的寒光,如一口幽幽古井被一缕明月光辉打下,照出了岁月过后的沧桑悲凉。
白衣人脸上戴着半张银白面具,一张脸只露出了完美的下颌和那张略白的薄唇,举杯轻饮间,举止潇洒,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就像是手中的苦涩只是寻常白开水般平淡。
老板徐福曾一度认为他没有味觉。因为他给这个白衣人重洗沏茶时忘了添茶,所以茶壶中只是平淡的白开水,但是白衣人无知无觉,也没有点破,径自将那壶白开水喝的干干净净,直到徐福前来倒水添茶,这才缓缓开口:“老板,你好像忘了放茶叶了,这一壶的价钱怎么算?”
徐福差点把一茶壶热茶泼在白衣人脸上。
白衣人从中午时分就来到了茶棚里,听茶棚中的汉子们大谈特谈四大名捕的光荣事迹和四大凶徒的残暴劣迹只是一笑,也不发言,直到众人口干舌燥逐渐安静下来,才淡淡的开口:“话说,近日四大凶徒要和四大名捕挑战,是不是?”
于是众位汉子又各自发言。而挑起这场谈论的白衣人却又默不作声了,淡淡目光的焦点一直放在不远处那座斑驳苍凉的城门里,仿佛他只是随意一问,得到肯定回答后就不再多嘴,安静的像个哑巴。
直到前来喝茶的汉子们三三两两的远去,夕阳的余晖打在寒风凛冽的茶棚中,又消失不见,白衣人也仅静静喝茶,一杯接着一杯,黑色的眸中泛着股苦涩,似乎嘴中浊茶的苦涩都转移到眼睛里一样。
徐福很喜欢安静的打量白衣人。因为他是个很温润的公子。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样一个大家公子怎么来他这间简陋茶棚里喝这种茶叶。而且来了好多天。
或许因为这个人虽然打扮很华丽但实际很穷,从来不多给俩子,每壶茶都数的清清楚楚,让徐福死活都捞不到油水……
尽管……一壶茶才两文钱而已。
往常的时候,白衣人在傍晚就离开,而这一次却没有。一直待到了现在,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淡淡地打量不远处的城门。
徐福倒也没有催他,只是看着天色渐晚,明月挂上了枝梢,才提醒一句:“客官,天色晚了,再过一会,城门都要关了。”
白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一处树荫里,黝黑的双瞳寒光森森,如两道出鞘宝剑一般。
徐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见,不觉奇怪:“客官。你看什么呢?”
白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待了股肃杀,唇边攒着的浅淡笑意逐渐冰冷,周身环绕着一股冷冷的气息。
徐福皱了皱眉,又看向那处树荫里,却被一道亮光晃了一下眼,略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那是寒剑反射的月光。一个身着黑色玄衣、戴着半张玄色面具的男子背着月光,手持寒剑,一步一步逼向这间小茶棚。
“找你的?”徐福脸色一变,只是他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倒也不慌张,朝着白衣人不悦的瞪了一眼。
“是啊。”白衣人并没有给他添了麻烦的愧疚之心,站起来,丢了一块白花花的银子给徐福,足尖一点,一个潇洒的转身就跳出了茶棚,正好挡住徐福的身子,且还挪揄的开口:“怕么?”
徐福想要冷嗤一声,说句‘你丫才怕’,奈何心性使然,张张嘴,吐出了一个弱弱的‘怕’字。
白衣人笑了一声。
老徐福只觉得满面通红,一股羞愧感涌出,让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黑衣人冷冷地注视着因白衣人的缘故而让那个胖老板忽略心中惧意的样子,目光阴冷如一条毒蛇,朝着白衣人微弯唇角的模样仰头露出毒牙:“跟我回去。”
不容置疑的口气。
萧云遥微微摇头:“我不会回去娶那个白家小姐。”
不错,他从家族里逃婚而来。三个月前,枯叶漫天时,远在药王谷探访故人的他收到来自云家的来信,他的哥哥云飞玄在信中说身染重病,叫他务必回去想见他一面。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萧云遥的复杂身世。他本是云家的子弟,名叫云飞歌,十四岁时因为某些原因流落京都,自此他随母姓,改名为萧云遥。在云家的时候,他被训练为杀手,有一个代号,名为风遥。
身为最逍遥的少主,他一直待在京都,直到十九岁时,表妹满门被杀,好友的爱人失足跌落悬崖,好友殉情而死,他悲恸之下,离开京都,在外远游他乡异国,到了今天,八年已过。
今年他二十七岁,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当萧云遥火急火燎的赶到了云家之后,中了圈套,被灌了雪虫,于体内生来就有的金蚕蛊毒相合,凑成了天下奇毒寒雪。
此毒每月月圆之日于子时发作,发作时胸口剧痛,生不如死,且受骨笛控制。
他被迫应了与白家的婚事。
半月来,他与白家小姐白秋落这个外表柔弱实则心狠手辣的女孩谈情说爱,获得了一些自由后,于大婚当天销毁骨笛,杀了几个人后逃出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倒不是因为这里安全,而是十二月初五将至,这一天是故友忌日,他既然身在中原,没有不来的道理。
黑衣人便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哥哥云飞玄,也是亲手给他下毒的人。
云飞玄听了萧云遥的回答,并不意外,带着丝嘲讽意味勾唇,语气一如继往的森然:“种了寒雪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徐福吓了一跳。这么说,他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萧云遥浅浅的笑了,语气淡然却带着冰冷:“今天既不是月圆,你也没有操控寒雪蛊的骨笛,既如此,区区小毒,影响不了我。”
“真的吗?”云飞玄说出‘真‘字时,身影已经闪到萧云遥身前,说出第二个字时,手中长剑已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过来,说出最后的字时,剑锋离萧云遥的肋间不过寸许。
好快的速度!
徐福当然没有看清云飞玄闪电般的招式,只觉得很快。
萧云遥眸光闪烁一下,剑锋划过他衣衫的瞬间身子如风般往后一退,却是在这和云飞玄擦身的瞬间,鼻尖嗅到了一股香味,一股冷冷的香味。
他蓦地胸口一痛,仿佛有无数的刀片在他心里翻搅着,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像是死了一回的痛。脖颈于此刻更是漫上了青黑色的丝线,沿着脖颈间的脉络蜿蜒而上,很快到了下颌处。
萧云遥略白的唇色变得苍白无比,调动内力强自压制毒素,但这让疼痛又翻了数倍。
“这香名为生死一线,你精通岐黄之术,想必是知道的。”云飞玄在拉开和萧云遥的距离后,勾出个冷笑。
生死一线是奇香,这香味可以让身负重伤的人从死亡中拉回,也可以让身中蛊毒的人生不如死。它是救命的良药,也是害人的剧毒。
萧云遥知道这种香。只是没有想到,为了他一个萧云遥,云飞玄竟是用了这种举世罕见的奇香。
“药王谷的人给你的?”他眯了眯眼。
“不错。被故友背叛的滋味如何?”云飞玄轻笑起来。
“不怎么样。”萧云遥淡淡道,“就是有点儿不甘心。”
云飞玄黝黑的眼眸里都闪现出笑意:“跟我回去吧。”
萧云遥依旧摇头:“不可能的。”
他脖颈处的青黑色细丝逐渐淡去,须臾之间,脖颈光滑如初,只是脸色更为苍白,薄唇没了一丝血色,比喻为雪色当真不假。
云飞玄眸中复杂闪现,双手不自觉攥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肉中都浑然不觉:“你用内力把毒素压下去了?”
萧云遥微笑点头:“是啊!”
这口气,就像是别人问他吃饭没?他回答吃了一样淡定和漫不经心。
寒雪蛊自然是可以用内力压制的,只不过这就像是河水水量上涨后所修的堵水的堤坝,只要堤坝被河水冲垮,那原本的小洪水就会成为大洪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不过是暴风雨般的平静,而且动用内力压住毒素的过程所受的疼痛是平常的几倍,决堤之后的疼痛也是平常的十几倍。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萧云遥是一个可怕的人。
尤其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对自己狠,说明对敌人更狠。
很不幸的是,云飞玄成了萧云遥的敌人,或许还是你不死我不活的那种。
云飞玄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朝着萧云遥一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之后走了。
这无关情仇,无关爱恨,不过是江湖人对于强者的敬佩而已。只是单纯的敬佩,无论对方是谁。
萧云遥目送对方远去,淡淡的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风拂过他的脸颊,带起几根凌乱的乌发。一滴汗水从他脸庞上顺着下颌流下,滴入脚下的泥土中。
徐福回过神来,看着风中站着的白衣人,沉默良久。他其实很想关心一下,说一句‘多谢,你没事吧?’又想到自己深受他的波及,刚刚还对着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年轻人说怕,老脸都丢尽了,实在是没脸和人家说话,最后,他也只是向他投去一个关心的目光。
白衣人却朝他一笑:“你不会有事的,安心做你的生意吧。”
言毕,他就往京都走去。
徐福眼皮子跳了跳,想要大喝一声‘我才不害怕什么报复!’,可惜他才说出一个我字,气势就弱了下去,眼睁睁看着白衣人的身影没入黑影重重万家灯火的繁华京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