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或许是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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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癌晚期!”很沉重的四个字,李翔宇又重复了一遍,“咱妈得的是肝癌,晚期了!”
李寰宇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僵了,半晌才无力地跌倒在地,靠着一棵小树,喃喃自语:“原来又是这个病,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事呀。当初企业进村,要征收土地时,有些人家反对来着。咱家因为爷爷重病,急需钱救命,就糊里糊涂地带头签了名。爸爸在乡里还是有些名望的,别人见爸爸都签了,就跟着签了。如今看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吗?”
李翔宇靠着弟弟,望着蓝蓝的天,目光深邃:“小农阶级,目光短浅!企业明明按月补贴了水费,让我们去买水饮用。我们为了省下钱移作他用,却开车去村头打水。这地下水渗透极深,哪有不受影响的?省了小钱,亏了大钱,陨了命呀!”
我爬起来,坐在李翔宇旁边。
他示意我躺在他腿上,轻轻地用手整理着我额前凌乱的碎发。
李寰宇瞟了一眼他哥:“你就那么喜欢他?在我面前能不能正常点,真受不了你们这样。再这样,我可要揍人了。”
闻言,我正欲起身,李翔宇却一把我摁在他腿上:“安份点!我看看这鼻子,”他左瞄瞄,右瞅瞅,“好像真有点歪了。童童爸下手可真够狠的,你回广州后,还是去做个微整型吧。跟我来时,你都好好的,回去时却遍体鳞伤,你爸该不会暴打我一顿吧。”
“你放心,我会挡着的!”我傻呵呵地说着。
“你们俩不要再秀了,好不好?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再这样我可要暴粗口了,因为你是我哥我才忍那么久的。”李寰宇扫了翔宇一眼,语气中透着不满。
“我家把你打得遍体鳞伤,我再向你爸提借钱的话,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太厚了?”李翔宇的目光有些黯淡,“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愿意借钱给我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是你吧!”
我伸手摸了摸他那微肿的脸,有些心疼他。他是如此心高自傲,应该拉不下脸来向我爸借钱吧。
“不是我爸,是咱们的爸爸。爸爸都说了,他有两个儿子。他不会不借的。你放心,咱爸可有钱了,十几万,洒洒水啦。他会眉毛都不皱一下就拿出来的。”我宽慰着他,我愿意帮他去要,去借。就算爸爸那凑不齐那十万,不还有一个程辉么。为了他,我愿意向程辉付出一些东西。
“可那是以前,你刚也听到了。我和我妈说了,她让我恋爱,我就会去恋爱;她让我结婚,我就会去结婚。只要她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他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瞧我。
我坐起来,从侧面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自我解嘲:“我爸估计巴不得吧。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会扔十万大洋给你,大大方方地说,翔宇呀,你真实时务,干爹真的很赏识你。来来来,这钱给你用,拿去,不用还了。”
“会么?”
“会的。他们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爱人,而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真的很喜欢你,我也是。”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中酝酿。这好似是一场离别,自此之后,劳燕分飞,难有再聚之时。
“你为何这么淡定,不是应该和我大哭大闹,吵着不分的么?”
“因为爱你,”我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如果哪天咱妈让你去结婚了,千万记得告诉我。哥哥我给你当伴郎。”
“好的。我会把婚纱照摆在QQ空间里,把给你的请柬写在那儿,你可要记得仔细看哟。”
“不能亲手给我一张请柬么?”
“怕我没有勇气给,怕你没有勇气接。那张请柬,我会放在婚服里,随时准备给你的,只要你愿意来。”
“你们在干嘛?不是来商量妈妈住院的事的吗?怎么扯到结婚了?真受不了你们!”李寰宇站起来,轻轻踢了李翔宇一脚,“喂,哥,你还没把我好好介绍给他哩。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毕竟是你爱过的人,可以认识一下。”
听李寰宇这口气,他好似并不怎么讨厌我,难道是因为他哥要和我分手的缘故?我站起来,落落大方地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张鸿——你哥哥此生最爱的男人!”
李寰宇握过我的手,嫣然一笑:“你好,我叫李寰宇——你最爱的男人的弟弟!”
李翔宇也站了起来,三人相视一笑,拥在一起。此刻,爱与不爱又有何关系,既然心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待李寰宇下了课,我们三人手拉着手,一起去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知道我和李翔宇再也走不到一块儿,可我却并不觉得悲伤,当我握着李寰宇的手的时候。当爱情褪却,亲情与友情涌来的时候,悲伤还会有么?
在医院里,李翔宇一家,还有我,我们五人都沉默了。各怀鬼胎,那灵魂无从安放。谁都想说服对方,却无苏秦张仪那般神鬼莫辩、出神入化的雄辩之才。于是只好叹息着,僵持着。
爸爸最先打破了沉默:“孩子呀,人生就像一辆列车,有人上,也有人下。父母也好,夫妻也罢,都不可能同时上车,同时到站。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些都是戏文。若真是相爱,相约百年,那就奈何桥上等吧。你妈这病,只要你妈愿意治,我会全力支持她去治,不论花多少钱。如果她本人觉得太痛苦,我觉得也应该尊重她的意愿。刘磊她妈化疗时受过的苦,我和你妈都见过,所以心里有谱。”
“干妈!”我整了整衣领,努力保持一个好的形象,“翔宇是这样称呼我妈的,那我也就这样称呼你吧。翔宇刚和我说了,你让他结婚,他就会去结婚,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会一直把他当弟弟,和他相互扶持!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出!但不是白出!我家在羊城是开工厂的,我爸很赏识翔宇,一直说等他毕业了,要请他来帮忙管事。就算是提前预支了工资。”言语间,我已是泪流满面。
当我亲口说出那句“我会一直把他当弟弟”,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这以后一切的爱恋,都与他无关。真应了那句话: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翔宇妈握过我的手,面含微笑:“真是好孩子!人世险恶呀!想着寰宇,想着翔宇,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人世这么险恶,我的孩子要怎样才能安稳,这是每个做妈的都会想的事。见到你,我总算放心了些。我总算明白:担心自己孩子的不只是父母,还有他的爱人、朋友。可能我的担心只能到这了,老天体谅我,想让我早点超脱,只是苦了你们呀!”
到底,我们终究还是没有说服翔宇妈。可能他看我们都是孩子,不足以堪当重任,挑不起这么重的梁子吧。
辞别翔宇的父母,我们坐上了回羊城的大巴。
在大巴上,李翔宇紧紧地抱着我,泪水湿了我的衣襟。他抱着我哭,抱着我睡。
真的庆幸,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回到羊城,已是凌晨四点。天还未明,风是那般的冷。我和李翔宇站在天河客运站外面,冻得瑟瑟发抖。我们原打算打辆“的士”回去的,可小妈偏说要来接我们,让我们等着她。
李翔宇往手上呵了口气,捧着我的脸,傻笑:“这样暖和点么?”
我点了点头。
他又将衣服下摆轻轻地撩起,将我的手塞到他的肚子上,问道:“这样会不会暖和点?”
我冰冷的手,贴着他结实的肌肉,暖乎乎的。
我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笑。那一笑令我心神恍惚,我竟然忘情地吻上了他的唇。在这一刻,我很想唱一首张学友的《吻别》:
……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想要给你的思念
就像风筝断了线
飞不进你的世界
也温暖不了你的视线
我已经看见
一出悲剧正上演
剧终没有喜悦
我仍然躲在你的梦里面
……
我们一直吻着,直到小妈的车停下面前,那车灯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我们才发觉。俩人忙擦了口水,提了行礼,上了车。
小妈已经不再一惊一乍,甚是自在:“这么忘情?随时随地秀恩爱可是不好的,你们这是要虐狗的节奏么?”
爸爸妈妈似乎已经适应了我们,只是我们好似再也不能在一起了。街头那深情一吻,会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吻吗?李翔宇曾和我说过,如果不能做到永不相问,那就永不相忘吧。我好像可以做到永不相问,却似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民。我是否中剩下做好“永不相忘”了?
我有些困倦,叫李翔宇坐好,自己则枕着他的大腿入眠。他轻轻地搂着我,不住地抚摸着我额前的碎发,那样温柔,那样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