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肝癌晚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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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翔宇从梦中惊醒,抱着我嘤嘤啜泣,我知道他一定是做噩梦了。刚他那满头的大汗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紧紧地搂着我,哽咽着:“我的感觉很不好!刚梦到妈妈,她被车撞了,可是她居然还朝我笑。你知道么,她满脸是血,居然还朝我笑?”
    “梦是反的,梦死得生!翔宇,没事的——妈妈一定会没事的!”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曾几何时,每当我做噩梦的时候,我妈也这样安慰着我。只是此去经年,物是人非,情安在?
    两人聊了一阵,觉得有点头疼,又抱着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忙吃了早餐,准备再去医院。姨爹却来电话了,问我们在哪,说是要给我们买车票。李翔宇仍想见母亲一面,我们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说已买了票,不信就让他发车时来送。他闻言,只好作罢。
    回羊城的车一般在下午发班,经过一宿,凌晨三四点到达。故此,我们还有些时间。
    李翔宇直奔医院,去找了医生。他既然已经知道母亲住哪号房,问起来也便简单,只是那主治医师好像受了父亲的委托,怎么也不肯向李翔宇告之实情,只让他去问自己的父亲。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李翔宇好似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怔怔地靠着墙壁,半晌无语。
    “阿鸿,我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快?”
    “没事,可能是那医生不相应你是你妈的儿子,毕竟他都没在病房中见过你一次。医生有责任替患者保密的。”
    “不行,我一定要见我妈一面!”他有些冲动,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可行至病房门口,他好似中了符咒,受了拘禁般,一动不动。
    “翔宇!”这时,他妈已经看见我们了,努力支撑着坐起来。
    李翔宇怯怯地进了病房,我却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出。正进退维谷间,一个护士过来了,将我一带,我整个人便倒进了病房。好在那护士扶了我一把,不然肯定得摔个大跟头。
    病房里还有另一个病人以及家属,我想,碍于这些人的面子,她不至于在这里突然发飙,于是便了鼓勇气,吊着胆,走了过去,低低地叫了声“婶婶”。
    “哎,”她应了声,并未发怒,“你是阿鸿吧,你也来了?人生在世,难道一两知己。能想着对方家人的,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我家翔宇呀,平时比较呆板,不怎么带朋友回家,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我希望你们将来就算有了各自的家庭,也还能像现在这样相互扶持。朋友,那是一辈子的!”
    翔宇妈确实厉害,明明已经深知内情,却故作不知。翔宇的这份沉稳缘于何处,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妈,你们怎么能这样做?我刚见了主治医师。”言语间,李翔宇泪又湿眶,那哀痛早已散入眉间,“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你这样子,让我和寰宇以后怎么做人?”
    翔宇不愧是学文学的,说话的语言技巧把握得恰到好处。光听闻这一段话,就好似他已经知道全部内情一般,语言的模糊性,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到最后是他会错意,他也可以借以指责他们的隐瞒。
    “别和寰宇说,他下学期就高考了。我没事的,还挨得到住。打算再住几天,就回乡下了。”两月不见,翔宇妈的白发更多了,脸也显得更为清瘦,指节骨都快凸了出来。
    这段日子,她肯定没有吃好饭。本来就生病了,没想到我和翔宇还会在这节骨眼上给她添堵,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姨爹已经和我们说了,不就是十万块钱么,我们能弄到的。妈,该住院就住,不要为了点钱磨磨叽叽。钱买不来命的,这要是让寰宇知道了,他还不得恨我一辈子呀。我昨晚给刘磊打电话了,干爹在一家大工司里上班,老板是湖南老乡,应该能支点钱出来。我在羊城也有兼职,一个月能赚好几千。没事的,这点钱不算啥。”李翔宇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含情脉脉。
    他不肯走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说服母亲。母亲是一个如他一般犟的人,姨爹、姨妈和父亲都过于慈软,是劝不动她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干娘拼死拼活地去治了,也没熬多久,还欠下一屁股债。妈的身体妈清楚,能熬多久我也清楚。你爸呀,他一辈子就待在一个小乡村里,拿着那一点死工资,我是指望不上他了。你在羊城,好好做人,弟弟还小,一定要带带他,不能让他断了学业。如果可以的话,把这糟老头子也带出去吧——就像刘磊一样。你们说的没错,这乡下是不能久待了,那几亩薄田,有什么好守的!”
    李翔宇突然转头望向我,眼中满是泪花。妈妈这一番话,倒更像是交待后事。从这话中,我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姨爹还是骗了我们,妈妈大概患的并不是心脏病吧。那泪水簌簌而下,他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早期还是中期?”
    “肝癌晚期!”妈妈面含微笑,若无其事地说着,好像是说的并不是她一样。
    可这四个字,字字如千钧,压在李翔宇的头上。他的身子倾了倾,手抖得厉害。上次衡山之行回来后,他还说过不要让他有“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痛,如今却已然成局。肝癌,还是晚期!
    “中午我会去找弟弟,晚上会一起来看你。妈妈,明天我会回广州,会联系那边的医院。那边的医疗技术会比这边好很多,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不要在乎钱,你有两个儿子,这都是钱!”
    “别去!”妈妈激烈地抗争着,“让他好好复习,准备高考!”
    “高考有什么了不起?今年考不了,明年还可以考!明年考不了,后年还可以考。你不要拖到不行再告诉他,他会恨你一辈子的。你这并不是为了他好!调整好心态,积极地去治疗。癌症中期,积极治疗,也有人活了十多年的。我会尽一切配合你的,让我谈恋爱我就谈,让我结婚我就结。所以,振作起来!”不待妈妈回话,他已经冲出了病房。
    我忙跟了过去,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我不敢问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怕他告诉我,我们的缘分尽了。我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他妈以病相威胁,让他和我分手的情景,却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由他说出口。
    或许他妈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吧,居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她要的或许就是这个结果吧,难道真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难道真的是为了这个,她们才会一直不把这个消息告诉翔宇?可是,她分明也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寰宇呀!
    并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而是我尚未出征,李翔宇就阵前倒戈,投靠了敌人。
     他在前面大步地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疾,最后居然变成了小跑。
     我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越跟越快,最后也终于跑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
     我,一语不问。
     他,在一个小店坐下,叫了一碗米粉,拼命地往里面加酱辣椒,直加到碗面全是辣椒,再也见不到一根米粉,这才停了手。
     我,坐在他对面,要了一碗牛肉面,一根一根地吃着,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
     他把辣椒和米粉搅了搅,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额上尽是汗珠,慢慢积蓄,终于蓄势而发,滚落在他的碗里。那汗越来越多,开始仅是滴滴嗒嗒,后来却成“哗啦啦”了。
     他,哭了!无声地哭了!
    我抓起餐桌上的纸巾,想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手却僵在了空中。
    没有付款,他就走了。我只好善了后,尾随而去。
    他冲到高三教室,大声喊着“李寰宇”。一个身形瘦弱,个子高挑的男孩站了起来。相比李翔宇,他瘦而无肉,戴着一幅眼镜,斯斯文文的,满脸的书卷气。这个男生,很难让我把他和刘磊嘴中的那个“把别人揍得要死”的男孩联系在一起。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那也只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只有爱,才会让那人甘愿做黄盖吧。
    李寰宇把李翔宇领到生物园一处僻静的地方,朝我努了努嘴:“童童说的就是这个人?”
    李翔宇点了点头。
    李寰宇伸手就是一巴掌,挥得霍霍生风。
    我正欲前去劝解,却被他一脚踹在腿弯,整个人朝地上跪了下去。他朝我背部又是一脚,我整个人便“五体投地”了。他边踹还边骂着:“叫你招惹我哥!叫你勾引他!你恶不恶心……”
    我没有抵抗,任他踢着。爸爸说过,没有办法动之以情,那就只能用身体来扛。那就用身体来扛吧,我只能做那个愿意挨打的黄盖!
    李翔宇一把推开他弟:“没事你朝他撒什么野?我喜欢他就那么碍着你了吗?”
    “不是他,妈妈能被气得生病住院吗?”李寰宇歇斯底里地喊着。
    原来,李寰宇早就知道他妈生病住院了,只是装作不知,配合着一场最为美丽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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