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疯鬼(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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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枣寨的大当家表完了雄心壮志,退到她身旁,笑得好似一朵摇曳在明媚春风里的春花:“鄙人赵汰,赵县人,今年二十有七,尚未娶亲,小娘……兄弟今年贵庚,仙乡又在何处?”
    他身后的那几个好汉见他瞧疯鬼的那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口水都好似要兜不住的涎出来了,俱都背脊发凉、汗毛倒竖起来。他们都是和赵汰打小一起长大的,但凡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大抵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从他面前路过抑或是有位美丽的姑娘即将走过来,眼下他竟对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也露出了这种目光来……
    只怕他误入歧途的好汉们自他身后转将到他的身前,挨成一道人墙,把他们大当家快到粘到疯鬼身上的目光活活给阻堵了住。一好汉更凑到他跟前儿,咬他耳朵道:“哥哥,咱村儿北头吴家小娘子的腰比他细、眼比他大、脸蛋蛋也比他白净,待此次捉了那马员外的财,老弟我保管把她给你说进门。”
    他这番一劝道,众好汉连连点头称是,赵汰被他们牢牢拢在最中间,隔着几人的脑袋缝,眼瞧着那疯鬼连刀都不要了,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双脚,就快要跑远了。霎时急红了眼,大喝一声,挣开众人的包围,朝疯鬼追跑了过去。
    疯鬼原指望借有钱的马老爷一用,金蝉脱壳。不成想,这贼头打量她的目光让她心惊肉跳,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竟被他的那些贼弟兄们给裹严实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因着跑得急,没看路,越跑越累,抬不动脚的时候,四下一望,她竟然跑到了山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小路已到了尽头,再往前便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崖,扭头看着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贼头赵汰。
    疯鬼欲哭无泪。
    前门拒虎,后门来狼。
    唱了十多年的戏,没有一场是唱给自己的。她想活,活着唱属于自己的戏。
    她微瞥了瞥左手边一眼望不到底的深谷,若然跳下去,不知能否就跳来一块贞洁牌坊。然,人常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怎有可能?恍然间,记得以往有同行的前辈们病痨死了,任凭你生平多大的名声儿,多少人捧过,化了白骨,依旧埋不到自家的祖坟里。
    多低贱,多遭人嫌。
    她要活着,她要长命百岁地活着。生时不知谁生她,好似无父无母无祖上的孤零零一叶浮萍,随师父的戏斑子从北漂到南,再从南漂到北。
    既无祖坟,她便要做后来人的祖上。
    倘若谢世,她也要有自己的牌位,某某妻,某某母……
    是以,当谢汰追到自个儿面前,气不带喘一个的望住她时。
    她大大方方地一笑,又是一搏:“大当家,我已无路可逃了,你放我一马,我跟你回去做一个压寨夫人好么?”
    “放屁!你一个兔儿爷没羞没躁送上门要做我们酸枣寨的压寨夫人,也该问问咱弟兄答应不答应。”追着赵汰一路跑来的好汉们此下觉得眼前的男人竟然毛遂自荐要跟他们大当家断袖,都觉得她颇不要脸。
    赵汰正因着疯鬼的话,欢喜得面皮上才绽了一颗蓓蕾,便被突出其来的一句“放屁”给打蔫了,瞬时大怒,抬手便揪住了那位骂骂咧咧的兄弟,指着疯鬼道:“你是没见过女人么?你仔细瞧瞧,是吴家那小丫头的腰细还是她的腰细。”说话间,便在那兄弟哎哟哟的痛呼中,提着他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扭向了神情略显迷茫的疯鬼。
    其余的兄弟也看将过去。
    被这么多道带着探究的目光同时凝着看,疯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了头,拿手指绞起了自己的衣袖,更显出一副女儿家的怯态。
    “咦,他那里是鼓的。”那位被赵汰掀着耳朵的好汉睁着一对虎目细瞧疯鬼,疯鬼虽着一身便宜的男装,胸部却是微微凸出的,几眼打量完,他冲赵汰嘿嘿地笑,“就是小了点,不大看得出来。”
    言罢,周遭的几个好汉俱都跟着哄笑起来。
    疯鬼无限踯躅起来,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若然真跟了……
    “滚、滚、滚,你们都晓得些什么?小点的才好掌握,小娘子你说是也不是。”赵汰满心地期望着这句夸赞能得来疯鬼一个笑脸。
    哪知,疯鬼额上青筯暴跳,手握成拳,浑身都在抖。
    赵汰一见之下,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一手就揽上了人家的腰,冗自的抱怨:“教你跑,跑便跑嘛,还跑得那般快,教我好追,眼下可好,跑出毛病了吧。”
    他边说边轻柔地抚着疯鬼的后背,为她顺气。
    “大当家,今儿黄道吉日,宜嫁娶,办了吧。”
    “哥哥,咱们还以为你断袖了。嘿!大哥就是大哥,一眼就看出了嫂子是个母凤凰,让俺们白操心了。”
    “大嫂,他脚臭,你可得好好磨难磨难他,让他泡香了再上床,哈哈哈。”
    “……”
    “吵吵嚷嚷什么?”赵汰恨恨地扫视着那群又要围上前来的弟兄,一脸的嫌弃。任他们再说下去,怕是连小时候他尿过床这样难于羞齿的事儿都会被他们抖出来。好歹也是他带出来的贼,昨就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那被揪过耳朵的好汉贼兮兮地扫了扫眼下只想和疯鬼做一对鸳鸯的赵汰。猿臂一伸,拦住了欲要围上去惊打鸳鸯的好弟兄们,笑嘻嘻道:“你们还记得上次咱们掳的那肥膘吗?我打他马上扒拉出两坛子好酒来,还没开过封哩!今儿好日子,走走走,都去俺家喝酒去。”
    边说边轰着众人往他家去。
    众好汉一听有好酒,劲头来了,腿一拐弯,就跟着那被揪耳朵的往山下走去。
    赵汰望着他一手勾俩地把碍眼的都带走了,喜笑颜开地叹笑:“耳朵没白揪。”
    “俺叫赵汰,你呢?”闹将了半天,他还不知疯鬼的名字,在询她芳名之前重将自己的名字提了提。她会记牢么?生平第一次赵汰对自己有些不自信了。
    “阿甜,我叫阿甜。”疯鬼半天才道。
    “阿甜,阿甜,阿甜。”赵汰欢喜得不能自已,连着念了好几声,“那俺、我叫啥,赵汰,你可记得住么?”赵汰十分的忐忑,直觉怀里仿若揣了只野兔,蹦跳的厉害。
    阿汰抬眸,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面皮微红,略带一些羞涩的俊朗青年。
    “阿甜,我喜欢你。”赵汰情不自禁,颌首搓手,不知所措,却还是忍不住要将心里想的对她尽数托出。
    “赵汰。”阿甜轻唤了声。
    赵汰闻听,猛地抬头,眼中好似炸开了两片斑斓的烟火。
    “阿甜,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赵汰痴痴地看她。
    阿甜眉眼一弯,想起那年她因一句戏怎也唱不对,而被师父赶出门面壁,遇到的那个长相乖甜,梳着双平髻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提着一个竹蒌子,路过她时,从蒌子里挑出一个又白又圆的甘瓜笑得极是甜蜜:“姐姐,尝尝我们自家种的甘瓜,可甜啦!保管你吃一个,一辈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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