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疯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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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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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会流泪么?”伏虚天尊新奇道。
“人有七情六欲,人死,化而为鬼,一如生时。”孟含章在旁悠悠道,
鬼琴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月栖川伏下身,双手覆在疯鬼的手上,柔声道:“你的相公赵汰,我知道他在那里,你可愿跟我去见他。”
单单是这一句话,疯鬼涣散而呆滞的两眼就亮晶晶起来,浑然不觉细细的弦丝已绕上了她和她怀中的那座牌位。
才十岁的小娃娃,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了。
打小就因着是女娃被爹娘卖给了戏班子,倘若家里富贵些,爹娘就不会卖掉自己了,她常常这样想。
也仅仅止于常常想想罢了。
身段要练的柔韧,嗓子要练得厚重,跟斗要翻得矫健、灵活、漂亮。
因她的噪音别具一格,颇有裂云穿石的洪亮之势,半点不掺那娇弱的女儿柔嫩妩媚。师父大腿一拍,让她去做了武旦。
长到十四岁,披镫亮的盔,蹬厚实的靴,提戟拿枪的往台子上一站,当得是飒飒英姿、威武不凡,连男儿都要自叹弗如。
唱出唱着就唱出了名气儿,有人捧场就有饭吃,师傅菩萨般地供着她,好吃好喝的侍。
光景不长,天下乱了,烽火厮杀替了假作戏的怒吼。
谁还有那份闲情逸致花钱看戏。
戏园子冷清了,戏台空了,戏荒了……
“你别再唱那些吆三喝五的戏了,改行吧。”师父轻描淡写地道。
“奴只会唱戏。”疯鬼茫然无措。
“你唱得再好,没有人来听也是枉然。”戏班子里的师父年轻的时候唱过许多折戏,也熟知戏台下的世态炎凉,“赵县有位老爷相中了你,指名要你做他一房小妾,师父代你应承了,后天就过门。”
“师父,求您了,您说的那老爷都七十了。”随着一串泪珠子甩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命如草芥低贱,却还是想搏一搏。
师父却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你爹亲将你卖予我时,我可是出了五两银子的。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那一项不是从我口袋里支出去的,做人要凭良心,我养你这般大,你得回报我不是。我这里可不是开善堂的,若是哭一哭就能白吃白喝,你师父我去做那哭丧婆不是更自在,何必辛辛苦苦养你们。”他顿了一顿,警告道:“后天乖乖地上花轿,不要多生事端。”
“好。”师父心意已决,已无回还的可能。疯鬼不再坚持,低敛螓首,给师父磕了重重三个头,而后站起,平静地看着自己师父道:“师父,诚如您所言,您养我这般大不易,奴结草衔环无以为报。但奴后个儿就要去伺候那位素眜平生的老爷了,怕是以后怕是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这厢给您唱一出儿,当个念想吧。”
她师父眼皮抬了抬,看了她一眼,摆着手不耐道:“唱一段就成了。”
她转身取过墙上悬着的那把早使趁了手的阔刀,走到堂中央,扎一个稳当当的马步,双目一凛。
“啊咿呀……”的吊开了噪。
戏子无义,师父是,她也是。
凭着扎实的刀上功夫,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绑了师父,打包了自己的细软,潇洒地跑了。
常年扮武旦的她练就了一身铮朗的气质,套上男人的衣服,混在男人堆里,真个是雌雄莫辨。且她扛着那柄百十斤来重的阔刀在肩头亦走得虎虎生风,直教挨着她走的行人个个望而生畏,连着跑了几天,竟不曾遇着一个为难的。
乱世,兵灾多,匪患也多。
一日,她行至一座山林茂密的山头,见此处风光颇美,不由生出一个在此安身立命的念头来,只这念头方有个雏儿,她便被一众人高马大的汉子围住了。
哦,遇到土匪了。
她将阔刀打肩上抡立到地上,一脚踩在旁侧的一块石头上,那气势比她面前的几个髭须大汉只高不矮。
那几个悍匪亦刷刷地亮出了自己的家伙,其中一个瞧着疯鬼,阴阳怪气道:“小爷们还挺横。”
疯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摇头:“你们平素劫财都不挑人的么?像我这样的,你们能从我身上得几个钱去。”
话音甫落,一个生得颇是俊朗精神的人分开立在他前面的众匪,不屑地打量着她冷哼:“便是身上没财物,略人也能得几个钱,你赵爷爷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如此油盐不进,让疯鬼一时有些慌乱。
那一闪而过的怯色,没能逃过匪头的眼睛,他不由得又打量了打量眼前的疯鬼。
咦,似乎……
匪头的眼睛从疯鬼的喉间往上移将了移将,俄顷,豁然明晰。
小小女子竟抡得动这好重的刀,不教人刮目相看都不行。
这般想着,粗鲁的匪气不自觉的就散了几分。
“我没钱,但我知道一个很有钱的主。”情急之下,她脑中突然就冒出了那位欲纳她做第五房小妾的马老爷。
“你是说马郡的马员外?”匪头的声音不知为何就突然软的好似一滩春水。
站在他身后的匪兄匪弟皆是一个哆嗦,其中一个在后面小声地提醒:“大当家,您可别错看了,他跟咱们一样,是个有茶嘴儿的。”
匪头拂袖,烦道:“去、去、去,要你多事儿。”继尔望着疯鬼,益发的柔声柔气道:“方圆二十里,称得上有钱的也就数他家了。我一猜一个准儿。”
疯鬼抬手抹去额头沁出的一滴冷汗,微微颌首。
匪头十分欢悦起来,手握成拳,直直地往上一舞挥,吼喝如雷:“弟兄们,为了酸枣寨,干他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