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照影湖篇之赶考书生(5)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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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江南湖水尚凉,湖边的柳树也才露出尖尖一点嫩绿。
    一条船,十几个试子。揣着同一个梦,驶向同一个地方。
    船上的人都是穷苦的考生,到金陵,只需三个铜板即可,船家图钱,平日只能承裁八九个人的船,这次载了十几个,就难免挤一些。
    白日里,大家都会礼貌性地寒暄几句。无非作了揖,问一句是张兄是哪里人,李兄今年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闲话。
    到了夜间,便各燃起一盏油灯,掏出卷书,默契地温习着书中的那些之乎者也。谁也不打扰谁,如若有谁弄出一点动静来。这些人平日里礼数周到,讲话温吞的考生便如杀人的刽子手般齐齐望向那人,颇有一种万箭齐发的不约而同。
    苏寒江和他的同乡陆涉因上船上得早,被挤进了舱房的最里面,进去都什么不便。
    苏寒江索性夜间连水都不喝了,一个馒头就是一整天,到了金陵,食旅都需用钱,他须俭用,才能保证不饿死在金陵。
    陆涉家境比他还不如,原先在乡间,就时常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苏寒江不忍,他虽然也穷,却硬是从牙缝里抠出些杂钱接济苏涉,
    季友伯兄,感情甚笃。
    船行二日,大家都有些委顿,各个都脸色恹恹的,却还是坚持夜读。好不容易过了秋试,若然疏掉了书上那个字,那这几年的用功算是付诸流水了,自是加倍用功。
    陆涉因着是家里一群兄弟姐妹里唯一认识字的,在他五六岁的时候,更有一位能掐会算的道长预测他将来必能鳌首文榜,是以他爹娘打小就只让他读书,别的什么都不让干,哪怕吃不好,穿不暖也要供他去私塾读书,如厕都差没代劳把他裤腰带给解了。是以,身体养得十分的娇。
    偏偏这日夜里,这娇病就犯了。
    陆涉,发热了。
    他很迷糊,也很焦急,心里暗恨这病怎么来得这般不是时候,越急就越病,待到半夜,脑袋痛胀的受不了,书里的字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不觉便哼哼唧唧起来。
    苏寒江捧着书正看得忘我,忽觉肩头一重,陆涉难受的歪在他的身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的热度让他心里一惊,忙将书放下,去探陆涉的额头,烫得吓人。
    陆涉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舱中的考生们开始不耐烦起来,说的话也十分不中听。
    “在这舱中生病,真晦气。”
    “病了也不知道自个儿滚出去,还想连累别人么?”
    “你是他同乡吧,能叫他别在这舱中鬼叫吗?因他之故,我少读了两页书,他可真该死。”
    “如若我是他,还考什么考,一头栽进这水里求得一仁,也不算辱没了圣贤。”
    苏寒江盯着这满舱道貌岸然的考生,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却被陆涉紧紧抓住了,两行清泪沿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强忍住自己的嘴,不住的抽噎着。
    这群人,真是太过分了。
    苏寒江扶着陆涉站了起来,冲那些人喝道:“都让开。”
    那些考生都是荏弱之人,被他这般一喝,心里皆是一凛,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走至舱门,靠着门边坐着的一个长脸考生将脚一伸,狠狠踩在了陆涉的脚上,陆涉不由惨叫了一声。
    众考生登时炸开了,纷纷站起,极尽恶毒之语来辱骂陆涉。
    苏寒江一言不发,将陆涉背到舱外,去找船家索取退热的药。
    那船家看着虚弱的陆涉,又看看苏寒江,开出了一个价,而后一脸爱要不要的神情傲慢道:“你要么?”
    苏寒江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船家道:“全给你。”
    船家接过钱,果然将药拿给了他。
    苏寒江又借了船家一个炉子,去船尾将药煎了,喂给陆涉喝下。陆涉喝了药,便昏昏睡去。一想到舱中那群斯文败类的嘴脸,苏寒江就犯恶心,又怕陆涉被他们刺激到,便将衣服脱下,都盖在陆涉的身上,靠着桅杆撑了一夜。
    竖日,陆涉的病就去了大半,身子虽有些弱,却精神了不少。
    苏寒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昨夜的情形又浮在了眼前。
    眼中蓦然便露出一丝杀机。
    但他忍下了。
    待陆涉的病好全了,他和陆涉便要重回舱中。
    方走到舱门前,靠着门坐的长脸书生将腿一横,盯着陆涉对苏寒江道:“你能进舱,他不能。谁知道他会不会再犯病,若是这病像痘疮一样会传染,咱们这满船的人岂不是都要跟着他倒霉。”
    “他也不能进。”有人反对道。
    众考生开始七嘴八舌地哄赶起他们,恨不得他们立时就死去,不要给他们添麻烦才好。
    陆涉才好的身体就有些站不住了,眼看着又要歪倒,苏寒江一把扶住了他,对他道:“生病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他冷冷扫过舱中的那些考生的脸,道:“是他们太自私。”
    那些考生哪个不是将圣贤书读得烂熟,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君子,你可以说他们学识不如人,毕竟自古文无第一,丢人归丢人,倒不至于会怎样。但若是质疑他们的人品,那比要他们的命还厉害。
    长脸的考生第一个就不愿意了,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苏寒江的鼻子就大骂起来:“你老师是那位?德性如此偏差,竟教出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学生,若是我等不幸与你同朝为官,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苏寒江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眼中寒光毕露:“你说完了么?”
    长脸考生见他没有任何跟他们这些考生认错道歉的意思,大怒。抬手便去掴苏寒江,却被苏寒江反手钳住了手腕。苏寒江二话不说,劈里啪啦正反给了他好几巴掌,边打边道:“你爹娘老师既没教好你敬人,我今天便来教你。”说话间,又连着扇了他十几巴掌,直把那长脸考生扇得嘴快肿成一个包子,才算罢休。
    扇完了,他将那长脸考生往地上一推,转头凝视着那群考生道:“若然你们再多聒噪一句,咱们就都别去金陵了。”
    说着,袖袍一甩,甩出一把细毛针来,那针一触船板,便窜起簇簇火苗来。
    “把你们烤熟了喂鱼,于鱼而言,真是美味不过了。”说完,拉着陆涉就往里舱内而走。
    适才还义愤填膺的考生们在他们身后脱衣的脱衣,盛水的盛水,想着办法去灭火。
    苏寒江拉着陆涉坐下,看着那群急急燎燎的考生们,冷笑道:“眼下只是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若然再有谁敢再这般辱我,我必教他知道他会死得多悲惨。”
    顿了顿,又回了句:“负我者,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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