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棠溪夜话 第七章 酸秀才与疯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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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酸秀才与疯道士
家住楚阳国来和县西郊的何家秀才一大清早就打开了门,因为今日是固定的进城做买卖的日子。虽然是个读书人,本应自视清高,不下市海,但是迫于生计,这何家秀才每逢初一、十五便会进城,交与一些临摹的名人字画给一家古董铺子,以换取一些银钱,用于生活。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也委实是何家秀才的真正生活写照。他只是个上无父母高堂,下无妻子儿女的穷酸秀才一个。
这一日,拂晓尚寒。因起的时候时辰还早,故天色未见得分明,再加上浓雾四漫,只怕是伸手也难见五指,四下里也是安静的如同隆冬的雪夜。
,何秀才甫一打开院门,瞧见得便是这幅景象。想着西郊离县城也不过几里地的路,但今日的天气委实不好。心下正思量要不要次日在进城时,但见不远处飘摇着游来一点黄红两色的光点,同时亦伴有抑扬顿挫的诡异歌声入耳,只是这声音模模糊糊,难听得真切。何秀才还是第一次在这大清早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听声音,那分明是个年轻男子的嗓音,温润而悠扬,只是那唱出的曲调与部分词字太过诡异。真是有些可惜了这嗓子。站在门边何秀才在心下想着。
“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注)。”那男子这般唱道。
何秀才又没忍住打了个寒噤,顺势又用手搓了搓胳膊。他活了二十多年,今早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等怪事,忍不住把头伸出了门外。
但见那黄红两色的光点离自己越来越近,诡异的歌声也早已消失,自那不远处的浓雾间果真慢慢地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来:头戴白玉冠,身着月白色的宽袖滚边道袍,脚穿白色莲花靴,右手持着一柄红色莲花灯,身后还背着个雕镂着精致莲花图案的书箧。穿着打扮皆与寻常那些风流古怪且事事求新意的纨绔子弟无异,罕见的外貌与古怪的言行让人心生疑惑。虽是如同烟云锦缎般的罕见的白金色头发与色如蓝釉般的眼瞳,但此人行举间都透露出几分清俊爽朗的意味。种种不寻常,更是容易让人误以为此人绝非人间物。
莫不是妖孽作祟?何秀才心下正惊惶着,那男子便快步走上前来,腆着一副笑脸说道,“兄长莫要惊慌,小弟江宁,虽然外貌确实与众不同,但绝非妖孽。我家住楚阳国,来到此地也只是应友人之邀。今日路过此地,见兄长居处妖邪之气甚浓,怕是兄长已为妖孽缠身,灾祸所累。所以就想着要知会兄长一声,以免到时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兄台多虑了。”何秀才拱手还礼道,“愚弟家中素来都只有我一人,且不说会不会有妖孽,即便是被妖孽缠身,我家中也并没有任何值钱的家当,更没有亲人的性命受到威胁,还望兄台见谅。”
何秀才迅速地回绝了怪人江宁的话。他嘴巴上虽然没说,可心里却在不停地想着:这般奇怪的人还是少招惹他为妙,免得又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这人怎么生得这般皮实,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我还要年长,竟然喊我兄长!
说话间,何秀才已有谢客关门的意思了,正当他准备关门时,那皮实的江宁却突然向前一步,冲上来用空出的左手抵住门沿,想要阻止何秀才关门。江宁盯着何秀才,忙说道,“那小弟就直说了吧,兄长可有意中人,难道连她的幸福也不顾了吗?那张家小姐近日里就会与县太爷家的独子成婚,说是要给张家小姐冲喜来着。。。。。”
听闻此言,何秀才先是短暂的一愣,随后便有些莫名的光火。
“兄台何出此言!?世贞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好歹也是人穷志在,为人端正,不曾招惹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兄台好歹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怎么竟是信口胡说!”何世贞什么心思性情都藏不住,听了江宁的三言两语便沉不住了气,说罢,伸手就要关门。
江宁见此状,赶忙手脚并用想要使劲儿挤进门去,嘴里还不住地解释着,“兄长莫气,小弟行游至此,已有一整日水米未进,确实是腹饿难耐,身乏腿软,只是想着讨口饭吃,却不曾料到冲撞了兄长……但是小弟刚刚所言确实属实!现在整个县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疯传!”
何世贞这心下正憋着火气,哪里还听得进去,他铆足了劲关门,是死心不肯让江宁进门。果不其然,推搡了三两下之后,江宁就居于下风,被关在了门外,而何世贞正扶着门栓大口的喘着气儿。
只听得门外传来几声别扭的门轴微转不动声音,其中又夹杂着浅浅的叹气声,随后便没了任何声响,一切又重归于浓雾所带来的昏暗的静谧。
何世贞本就天性善良心软,江宁的话,他多多少少也听进了一言半句,只是当时实在是有些气急不想搭理他。现在冷静了下来,倒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是不可理喻,他在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后悔,同时又在担心江宁会不会饿死在半路上,无人收尸,那自己岂不是无端端地害了一个寻常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他更是羞愧万分。于是一把拉掉门栓,推门而出,四下环视,不见半个人影。四下里寻他不见,何世贞顿时有些慌神,心中又放不下来人的安危,他索性转身进门抓起书篓便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楚阳国的西境不比东境繁华,因为远离国都,这西境的发展,比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东境,还是要落后好几分。来和县所在的弘安城也是不上不下的。当地首富赵先成据说曾是楚阳国上一代国主某个已逝妃子的远房亲戚。但他为什么会在来和县落户安家,这就不得而知了。当地人只知道他视财如命,与来和县县令赵树承二人狼狈为奸。
来和县的县令赵树承离花甲之年也不远了,想来当年为了考取功名也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家里虽有两房妻妾,但儿子却只有一个,今年二十又四。独子名为赵宏德,可见赵树承对他还是寄予厚望的。只可惜他的这根独苗读书考试不行,拈花惹草倒是在行。
姑且不说这赵树承对他的这根独苗的厚望,赵宏德的人生志向可就只剩下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接下自己老爹的饭碗,做个一方之主。况且,天高皇帝远的,国主够不着,自己好不快活!人生苦短,一定要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但是,最近这几日,往日里一向跋扈嚣张的公子哥儿却如同斗败的公鸡,自打两日之前从父亲口中知道了自己和张家小姐的婚事,他是一日比一日消沉,但是脾气却日日见长。
究其原因,还是在这四月里,赵宏德那财迷心窍的老爹给他草草地订了门亲事。这对象既不是他在暖玉阁的新宠小菱更不是他在云雨楼的老相好头牌秋海棠,而是那个全县皆知、病了两年,却还是该死不死的张家小姐。
更让赵宏德觉得不可理喻的是,自己那个糊涂蛋老爹,竟然答应了张先成让自己入赘到张家,去给那个病秧子冲喜,越快越好!
赵宏德心下无论怎么思量,都觉着此事不够稳妥。这门亲事定下的这么匆忙,难不成是病秧子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那为什么自己的亲爹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赵先成,结果不仅没有得到自己老爹的认同,还被他骂的个狗血淋头。末了,还摇着头叹着气道:“蠢货,不足与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儿子……”当时,赵县令气得八字胡几乎都要飞上天。说罢,就拂袖而去。
被自己的老爹这般对待,这还是第一次。
赵宏德气不过,躲在赵府里,前思后想也不曾想到有什么好处可以让自己牺牲一生的幸福去和自己老爹共同谋划的。结果,他便听到消息,自己与张祁芳的婚期就定在这个月的十五。
“真是不可理喻!老糊涂!”赵宏德气极,说罢,便横冲直撞般的冲出了赵府。
这县令老爷的独苗又有几人敢真正拦着他,万一若真是伤到了,只怕是这下场比让他跑掉还要惨上百倍。
这些事情都要从前几日说起,十九爷在那日下午去审理了案件之后,就直接去了暖玉阁带了一整个晚上,结果这第二天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旁的不说,就冲着这一点他对江宁的印象就变得明快起来,如此一来,十九爷觉得自己一定会就此转运,更不能对赵宏德手软了。
他也是腿比心快,速速地收拾了自己,叮嘱暖玉阁的小菱自己过几日还会再来的,小菱粉面带羞,点头而应。
这来的也是饭点,两个老友相聚一桌,边吃边谈,结果不言自明。
随后就在这一日的傍晚,赵宏德便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十九爷的府中,来找他兴师问罪。吓得当时正在酌酒的小丫头把壶里的酒洒了一桌子。
赵宏德一口咬定这事儿一定是老不死自己定下的,他来兴师问罪是因为他认为一向帮衬着他的十九爷今次没有帮着自己劝下自己那财迷心窍的老爹。
其实他真正的意图是向十九爷来寻个法子好退掉这门亲事。
这满心想要看赵宏德吃瘪的十九爷又怎么会有法子?可是这被逼急了的公鸡已经闯进了自家里,若是不找个像样的法子打发他,只怕他会把自己的家里给闹的鸡飞狗跳。
这法子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困顿之中,十九爷当即脑中就闪过了一个人影。
他巴结的笑着,拉着赵宏德坐在自己的身边,道:“贤侄莫急,这。。。。。。”
“还不急,你是想害死我啊!”赵宏德当即就操起一个酒杯砸在了地上,十九爷心疼的揪了一下。
在心疼自己收集来的玉杯也不能在此刻翻脸,他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贤侄,你可曾听过牢里关了一个江湖术士?”
“那个死老爹的事,我想它作甚!”说着说着,赵宏德就顺势吃了起来,十九爷赶忙招呼旁边的丫头上来斟酒。
“贤侄想退掉婚事,可是这婚事又是父母之命,推脱不得。但是,若是那张家小姐。。。。。。”十九爷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赵宏德虽然跋扈无礼,却还不至于平白无常的要害人性命。
“贤侄可真是。。。。。。”十九爷苦笑一番,道:“没让你亲自动手,牢里的那个江湖术士大可一用,反正也只是个下九流之人,能让他为我这贤侄所用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十九叔是要借刀杀人?”赵宏德面上一惊。
“对,借那个道士之手先把那个何家秀才给调出来,不管有用没用,他看着心爱的姑娘突然地嫁入别家,总该会上门闹一闹的;而后便让那道士给张家小姐诊病,我看他也是个信口胡说的草包,没有真本事,一包药治死了。。。。。。”
话及此,十九爷便不再说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暗喜的赵宏德,他道:“贤侄,觉得此计如何?”
“十九叔果真是诸葛再世!”
作者闲话:
注:出自《搜神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