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方圆几里(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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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苦已经很多天没有来学校上课了。
    贺礼坐在教室里望着何苦的座位发愣,那天之后,何苦在家发烧了好些天,贺礼也去看过。因为是第一次,贺礼也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只是摸索着,凭着心里的欲望就做了。何苦在榻上烧得不清不楚的,贺礼每次去探望都都十分愧疚。
    何苦家出事的那天下午,贺礼放了学正往何苦家去的路上。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泥泞的路十分不好走。原本天气不好,村里的人大多会闲赋在家,或者互相窜窜门,打打牌,这会儿却都集中在何苦家门口。屋里不时的传来孩子、男的、女的哭喊声,村民们在门**相传耳声。
    何苦的大哥没了。
    何苦家三兄弟,何苦的大哥和他的父亲是家里的壮劳力。何苦从小就特别懂事,成绩也好,虽然家里困难,也还是决定要培养何苦上大学。何苦的弟弟小时候发烧医疗条件不好,在村里的小诊所里打针把脑子给打坏了。何苦的母亲身体不好,侄子也还小,还有脑子不好的弟弟,一直以来家里都靠大嫂一边做农活帮衬着一边照顾家里的老弱病残。何苦的大哥一直在镇上的工地上打工,每逢下雨停工就会去河里捕鱼,一部分拿来家里吃,一部分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
    “听说何家老大是在河里用电捕鱼给电死了。。。。。”
    “哎哟,也是可怜了这一家老小了。”
    “哎。。。。。。话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他家老大也不地道,有时候趁着下雨偷摸儿的就上别人家鱼塘去电鱼呢。。。。。。”
    “啧,人都没了,还说这有的没的干嘛!”
    贺礼刚钻进人群,看到堂屋地上那一席白布,顿时就震在了原地。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到尸体,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震惊,但总觉得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贺礼!”村长秉着眉头,压着声音喊了一声。贺礼这才抬头愣愣的看着父亲。
    “你怎么来了?你赶紧回去!这儿不是你该呆的地方!”父亲一脸的不可置否,贺礼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找到何苦的身影,悻悻的被父亲赶回家了。那天夜里,贺礼一直辗转反侧,迷迷糊糊的睡了,似梦非梦的交织在眼前的一会儿是何苦流着泪的脸,一会儿是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
    何苦家大哥没了的消息在村儿里传开了,多日没去学校的何苦,终于有一天在学校露面了。
    “何苦啊。。。。。。你现在退学,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现在这个成绩完全可以考上名牌大学的。现在退学,就太可惜了。。。。。。这样吧,何苦,我跟镇上领导商量商量,你学费的事儿可以给你免了,你看怎么样?”校长苦口婆心的说着。
    何苦微微笑着说:“谢谢校长对我的关照。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就是考上了我家这个情况也供不起我念大学的。而且,校长,您也是知道我家情况的。。。。。。一家老小靠我爸一个人撑着,也不行啊。”
    校长看了看何苦,长长叹了口气,无耐的摇摇头,念叨道:“可惜了,可惜了。”
    何苦咬着下唇,唇色都开始泛白了,也没松口。拼命想压制住体内的那股情绪不迸发出来,有又何法呢,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他何尝不想考大学,他何尝不想走出这个小村子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又何尝不想和贺礼并肩齐跑,然而这些都已经与他来说远去了。
    何苦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在这个面积不大,设施简陋有陈旧的校园里转了好几圈,又默默走上楼,站在教室的后门偷偷望着正在上课的贺礼。这些都是即将离他远去的东西,哪怕他拼命想伸出手去抓,到头来也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人各有命,大概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命数。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何苦何苦。
    贺礼瞥见窗外何苦的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他就是觉得是何苦。假装肚子疼,跑出了课堂,追下楼的时候,何苦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何苦!你给我站住!”贺礼气喘吁吁的喊道。何苦顿了顿脚步,继续向前,还加快了脚程。
    贺礼拼尽吃奶的劲追了上去,仿佛这一次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般。贺礼追上何苦,一把拽过何苦的胳膊,原本就瘦弱的何苦被这么一带差点晃倒。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贺礼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涌,一看到多日未见的何苦,他就情绪就躁动得无法平息。何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贺礼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一来学校就要走啊?你怎么不进教室?你——”
    “我来办退学来了。”何苦平淡的语气说道,贺礼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退学?!彼此都明白退学意味着什么,此时就像是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贺礼看着何苦选择别的路口,他明明拽着何苦,心里也清楚何苦会越走越远。
    “你。。。。。。”贺礼刚要开口,却哽咽了,他说不出来。
    何苦苦笑着,慢慢挣开他的手说:“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贺大少爷,我只是何苦。”
    何苦说罢,转身就走了。贺礼呆在原地,望着何苦离开的背影,这一次他从心底明白,他抓不住何苦了。
    自那天分别之后,贺礼几次想去何苦家,却找不到一个理由。思来想去以前他去找何苦也从未想过找理由,这莫名而来的生疏是怎么回事他理不清。高三的课程也紧,村长家心心念念的盼着这个儿子能出人头地,贺礼也没法辜负一家人的殷切期望,每天脑子里塞满都是课本和习题。他偶尔会听说何苦家的状况,明明住得不算远,却像是在两个世界里一般。一提起何家,父亲常常会叹息一番,说来说去就是苦了何苦这个孩子了,可是人往往都是这样,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能去叹息和感慨别人的境地,如果是身临其境只怕是哭都哭不出来。每当听到这个话题,贺礼也不搭话,草草的吃过饭就去了学校。
    晚上贺礼去学校上晚自习的那个点,总能遇上何苦家的小侄子。何求是何苦大哥唯一的儿子,今年也有8岁了上小学二年级了,他每天放学之后写完作业吃过饭就去给他叔叔何苦送饭。
    何苦在镇上一个离村里不太远的煤场做工。镇上那个煤场虽说拿得工钱要多一些,但是一干就是12个小时。每天天不亮就走了,深夜才回。
    贺礼每晚非得回家吃饭就是为了能在路上遇上何求给他叔叔送饭。
    “礼叔!”何求一看到贺礼忙迎了上去。贺礼从背包里掏出来几个玉米面窝头和三个包子,递给何求:“喏,这个是给你吃的,这两个,还有玉米窝头都是给你二叔的,你可别贪吃啊!”何求接过贺礼用纸包好的吃食,一边嘟囔着:“我才不会呢!我都有乖乖的给二叔送过去,二叔每天那么辛苦,不吃饱怎么干活啊。。。。。。礼叔,其实。。。。。。其实二叔他每次都把你塞给我的吃的留着晚上带回来给三叔吃,要么就留在厨房放好第二天热热我们吃。”何求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贺礼的脸色带愠怒。贺礼攥紧了拳头,调整了一下呼吸,摸了摸何求的头说:“快去吧,别让你二叔饿着了。”何求点了点头,就跑走了。
    贺礼朝着学校的方向走着,心头却像是压了块石头,堵得他难受,却又没处发泄。是了,何苦就是这样的人,从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他从未变过,有什么好的都是先想着别人,什么苦都自己扛。贺礼难过的无非是他站在境地之外,看着何苦遭罪,却没有能力去拉他一把。
    何苦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营养不上,终于还是病倒了。
    贺礼翘了晚自习,偷摸儿的到何家,在门口站徘徊了好一会儿。“贺礼,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何苦披着件衣服,刚要出来倒水就瞧见贺礼在门口转。贺礼愣了愣神,默默的跟着何苦进了屋里。何苦推开门对坐在床上折纸飞机的傻弟弟柔声说:“何毕,出去玩儿会儿。”何毕拿着纸飞机,歪了歪脑袋,又看了看贺礼,痴痴的一笑,然后跑了出去。
    “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又不是来喝水的。”
    何苦倒水的手一顿,转而笑着看着贺礼说:“那你专程来看我的?”贺礼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何苦把水递到贺礼面前,又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就是累了,想偷偷懒。你今晚不用上课?”
    贺礼抬眼看着何苦,面色憔悴,眼窝都凹进去了,又消瘦了许多。手上还多了许多裂口,指甲还略微有些许黑色的残留。贺礼把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不敢看何苦,多停留一秒,心就拧巴着越疼。“你。。。。。。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贺礼刚开口,就一股酸涩涌上喉头。何苦笑了笑,说:“好啊,我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的。”
    “何苦!你!好好的考大学的机会你放弃了,现在天天去干这些体力活!我给你送的那些吃的,你都不吃,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大家就好过了?”贺礼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冲着何苦吼道。
    何苦不说话,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说:“是啊,就连我现在这么卖力还是不能让这个家好过一些,我还能怎么样?我哥走了之后,我爸也病了,这一家老小,老弱病残的都指着我赚那几个钱下锅,你说我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怎么办?每当何苦那一脸无望的表情淡淡说出这样的话,贺礼都像被人掐住了要害,动弹不得喘不过气。
    “何苦,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下去你会垮的!什么都为别人着想,那你呢?你自己呢?你的人生呢?你就一辈子在这个小村落里呆着干苦力?”
    何苦轻笑着,眼神有些飘忽:“现在还说什么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是要让这个家撑下去。这一家老小不靠我,能怎么办?我看着他们饿死?我不认命又如何?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你教教我。”
    何苦越是笑,贺礼心里越是像针扎,尖锐的针尖,扎进肉里,那些细细的密密麻麻的伤口慢慢淌出血,所有的疼痛都钻心。
    贺礼一把抱住何苦,他疯狂的想要何苦想把何苦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为他遮挡一切风雨来袭,可是他现在太弱了,他还没有能力。他只能像所有其他的旁观者一般说着不痛不痒的安慰和规劝。
    “何苦,何苦。。。。。。”贺礼一边念着何苦的名字一边紧紧拥抱着何苦,亲吻着何苦的脖颈,一路吮吸着,舔舐着,绕到何苦的耳后,包含着何苦的耳垂。何苦不动不挣扎,只是任由贺礼手下和嘴边的动作挑拨着,彼此的呼吸越来越重,贺礼的手探进何苦的衣服里抚摸着,何苦轮廓清晰的肋骨。有向上手指挑拨上何苦胸口两粒。“嗯。。。。。。”何苦闭着眼忍不住嘤咛出声。细细的一声呻吟,让贺礼想是饮了媚药一般兴奋,欲火中烧。
    何苦的胳膊搭上贺礼的脖子,两人疯狂的亲吻着,唇舌的缠绕,亲密相间没有一丝缝隙。身体的热度一点点的攀升,贺礼一下把何苦按在床上,肢体缠绕。
    “咣”的一声从门外传来,何苦和贺礼齐齐的望向门口,半开的门口,何求呆呆的站着,盆子盖在地上,水撒了一地。
    何苦忙推开贺礼,拢了拢衣服朝何求走去。何求见他二叔走过来,忽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何求这一哭惊动了家里的所有人。
    “这是怎么了?哭啥呢?”何苦有些慌乱的看着父母还有大嫂围拢过来。
    “这,贺礼来了啊。诶,哭啥啊?礼叔来了,哭啥啊?”
    贺礼不自然的和何家父母,问好,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何苦一边劝慰着何求一边使眼色让贺礼赶紧离开。
    “礼叔,礼叔。。。。。。耍流氓!”何求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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