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二十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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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走进阴暗的审讯室,四处墙角分别站有持抢武警,铁面獠牙,巨眼圆瞪。身后两位大汉把我押入座椅,镁光灯正对着我的眼睛轰然亮起。
    “吴楚,男,1986年生,涉嫌杀害王大头、徐天成、欧阳兰兰和赵健,谋杀罪名成立,予以逮捕。”高建民面无表情地盯住我,问我认不认罪?四面武警纷纷举枪指着我脑袋。
    “你到底认不认罪!”高建民凑近我眼前。
    我害怕得说不出话,周围只有无边的暗。镁光灯聚出的光圈照亮我颤抖的手、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口和高建民浩然正气的脸。所有人都在喊“认不认罪?”,我起身想逃,却被手铐脚镣死死钉住。那些枪口朝我越伸越近,“砰”的一声,我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唐丽被吵醒,拧开床头灯,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拍拍脑门,起床喝水,仍然心有余悸。圣诞那天真把我吓个半死,坐在高建民的警车上好几次都想跳车逃跑,到公安局才发现不过是例行问话,没刁难我,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赵健生前交待过一位舍友,三天内没有联系便马上报警,让警察第一时间来找我。该死的赵健!
    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赵健那副死脸徘徊在脑中挥散不开。唐丽迷迷糊糊地又睡了,我在她背上摸了两把,感觉有些骚动。唐丽正在孕期碰不得,我叹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却意外出现虞淑佳的身影。我试着想其他女人,想陈婉、金曼,想张娜娜甚至陶碧然,但最终还是在虞淑佳身上纠缠不清。于是2015年的元旦深夜,我异常地想睡虞淑佳。
    坐在客厅抽了根烟,给虞淑佳打了通电话,听到虞淑佳懒洋洋的一声“喂”。我没出声,心里犹豫不决。虞淑佳“喂”了几遍,沉默一阵,她突然问我:“是吴总吗?”。我慌忙挂断,抽了两根烟后,出门开车直奔虞淑佳的公寓。
    有时候我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睡各种各样的女人。除了情欲之外,还有我看不懂的什么。在一个又一个迷离的夜晚,我通过赤裸裸的欲望感受着某种真实的错觉,就像另一种毒瘾,让我欲罢不能,又无比空虚。我那晚如同一只发情的兽一般冲进虞淑佳的公寓,强行扑上她的床。虞淑佳一脸惊恐,但没有反抗。我撕扯她的衣服,进ru她的身体,在她高chao尖叫的那一刻,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陈婉说过,我是“谋杀了上帝的人”。上帝给了我一双光明的眼,我却用它在黑暗中猎食。欲望的黑洞永远填不满,在黑暗的中心,我看到了高潮的快感,看到恐惧,看到无止尽的噩梦。虞淑佳一动不动地盯住我,目光阴冷如冰,我翻了个身,仍然睡不着。一直熬到天亮,街上人声嘈杂,虞淑佳冷冰冰地蜷缩在床角,睡得很深,像个受伤的天使。
    起床到浴室冲了个澡,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直洗到水温变冷,虞淑佳在门口猛敲。我打开门,虞淑佳说:“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
    我说你恨不得我死吧?虞淑佳递来浴巾,哼一声,进厨房准备早餐。我围着浴巾坐在沙发上,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某地山体滑坡,哪条高速上又发生重大车祸,原公安局副局长黄志坚因滥用职权和收受巨额贿赂被隔离审查。黄志坚?我拍拍脑门,半天才想起上次和常小山在公安局见过的那位黄副局长。虞淑佳端来牛奶和鸡蛋,我穿好衣服,和虞淑佳打趣说这日子还挺像小夫妻的嘛。虞淑佳说去你的,你要想睡我,可以,一次一千。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千扔在茶几上,饭也没吃便悻悻地出门离开。小骚货,真他妈贱到骨头里了。
    坐在车上朦朦胧胧地睡了一觉,醒来后饥肠辘辘,到附近小吃店填饱肚子。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张娜娜的,回拨过去,张娜娜遮遮掩掩地暗示不方便说话,估计正和林文兴在床上厮杀吧。林文兴带张娜娜到欧洲跨年庆元旦,根据我的安排,张娜娜应该定时向我汇报行踪。还有一个电话是老妈打来的,我想起下午老爸要做放疗,匆匆赶往医院,一路上又是长吁短叹。
    到医院时老妈正红肿着眼睛坐在放疗室门口,我挽着老妈的肩,透过窗口看到老爸难受的模样,心里阵阵刺痛。我爸这一生并不如意,风雨飘摇,没享过几天好日子。文革时期,他积极响应中央号召,放弃优异学业,投身上山下乡的知青队伍。1979年改革开放,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地涌向深圳,他却勤勤恳恳地坚守在国营工厂当一名木匠。后来工厂倒闭了,他喝了两个月的酒,到了另一家工厂继续做木匠。我爸一生最得意的事有两件,一是娶了我妈,通过自己的努力分到房子。二是给了我50万的创业资金,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我想他正在做最后一件让自己得意的事,写一本棋书,将中国象棋发扬光大。
    护工推我爸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抽搐不止。我上前握住他干枯的手,那双手已不像以往那么坚韧有力,但它却托起了我的一生。回病房后老爸隐忍着泪,默默地看着输液管里一点一点滴落的药水。我到楼梯间抽烟,正好碰上高建民独自坐在楼梯口,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递上一支烟,说高队长来医院办案呐。高建民点起烟,愣愣地看着腾起的烟雾,表情凝重。直到烧完半截烟,他长叹一声:“我老婆,得癌了。”我苦笑,说真巧,我爸也得癌了。
    在那家肿瘤医院的楼梯间,我看到了一个刚强的男人柔情软弱的一面。高建民出身政法世家,父亲是检察长,母亲是政法学院教授。他毕业后并未听从父母安排,自顾进了公安局当一名小片警,恪尽职守,独树一帜,在刑侦方面表现突出,很快便升任刑侦队长,屡破奇案。一位天之骄子,本应仁途平坦,抱得美人归,但我们年轻有为的高队长却出人意料地娶了个农村姑娘。两人虽然天差地别,却夫妻恩爱,在公安局传为美谈。高建民不惧强权,向来雷厉风行,唯独怕他的农村老婆受委屈。不想造化弄人,他这么一位正直正义的人民警察,最心疼的老婆竟不幸患上了乳腺癌。高建民泪眼朦胧地问我:“你说,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我怎么说?这世界恶鬼横行,坏人当道,为善者受人欺压,不得善终,作恶的逍遥自在,长命百岁。好人有好报?那是电视剧,而我们说的是生存,是现实。现实是,我爸一生清清白白,从未犯罪作恶,却受晚期肝癌折磨。高建民的农村老婆单纯朴实,也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我给高建民又点上一支烟,转换话题说新闻上看到黄副局长被隔离了,高队长应该快升任高局长了吧?高建民擦了把泪,白我一眼,说他对局长这个位子不感兴趣。我试探着问不知高队长对毒品犯罪是否有兴趣?高建民警惕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我故作亲密地拍拍他的肩,说没什么意思。离开前朝他补充了一句:“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希望你老婆和我爸都能好起来。”
    回病房陪老爸坐了一会,相对无言。老爸斜靠在床头,蜷缩在被子里,嘴唇不时哆嗦,眼里泪光点点,像只待宰的羊。我一直在想,自己到这么一天的时候,会不会也和老爸一样无助而绝望?
    新年的第一次例会上,肖飞兴高采烈地宣布周晓芸怀孕的喜讯,并给每人发了一万。捧着钱的职员们比自己当爹还高兴,肖飞说他儿子将来一定比他有出息,不是省长就是市委书记。众人一起为周晓芸肚子里的省长大人欢呼,甚至有人断言肖飞的儿子将是未来的国务委员。我不知道肖飞何以认定周晓芸怀的是儿子,我倒希望他生的是女儿,这样将来我儿子就不会像我一样当肖飞儿子的小跟班。
    从上次半夜发骚睡了虞淑佳后,我再一次陷入精神危机,感觉一切都轻飘飘的,看什么都有点恍惚。常小山说要带我好好充实一下,他认识一个老鸨,手头美女无数,各国佳丽云集,号称美女联合国。我听了心里发痒,但转念想想无非又是几十下活塞运动,完事后倦鸟归巢,仍然虚无飘渺,于是怏怏地拒绝了常小山的美意。开车到看守所看望陈婉,诉说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我爸不幸患上肝癌,没治了。金曼饰演的艾丝美拉达一身高贵,张娜娜正和林文兴畅游欧洲,虞淑佳彻底成为一个尿壶,尿一次一千。我说我心里越来越不安,感觉像被什么一点一点掏空。陈婉静静地听我诉说,等我说到无话可说时,她陪我沉默了一会,之后轻叹,问我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时候我和唐丽在她们宿舍风流快活,陈婉推门进来,她说当时真恨不得杀了我这个混蛋。
    “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愿意和你在一起,陪你在校外旅馆睡觉吗?”
    我说因为你恨我,你要报复我。
    陈婉说不止是这样:“你心里住着一个苍白的灵魂,我听到了它无力的呐喊。”
    一束阳光透过窗口笔直照进探视间,光粒子无规则地跳动,我脑中浮现出某种飘离的幻象。诗人陈婉说:上帝创造了我,我谋杀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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