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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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一点左右,也就是他们从“棉花沟公园”回来后的第四天,安迪坐在开往市郊东部的出租车上。此刻,他的心情与当下时节相互交融——空中弥漫着思念的气
息,融进浓浓桂花香里;色彩斑斓的阳光照耀着生命的幸福,亲吻着大自然馈赠的福报,浮动着嫩绿的禾苗;蔚蓝的天空,悠闲地游着洁白的云朵,叠映在忙碌的身影里,抚摸着耕耘的
喜悦。
他坐在副驾驶上,任风拂面;深邃的眼眸望着沿途绮丽无比的风景;脸上露出阵阵微笑。
此次出行他要去居住在市郊,陈国军的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在哥几个当中,陈国军最有个性,这是安迪对他的评价;他区别于其他人的是,他不愿刻意地去迎合某个人;另外
他特别看不上那些油腔滑调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他的态度非常明确,他会直言不讳地指出对方的缺点和错误;他情感丰富,他认为要交到真正互相了解的朋友并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但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只要彼此都出于赤诚就可以了;互相信任是成为莫逆之交的重要条件,就像他儿时的这几个哥们。安迪同样具有和他相似的人格特质,他不想哥几个当
中有人因某件事而掉队,就像陈国军,他宁愿自己付出所有,也要保护好这份友情,因为他们是一生的朋友。安迪认为,一个人的个性是在给定的环境中的所作所为,是在交往中获得的
,是彼此之间人格魅力的体现。
出院后,在母亲精心的护理下,陈国军截肢处的皮肤彻底好了;后来还装了假肢。没过多长时间,他就不在“北卧龙”住了;两年前办理了退学手续,母子俩搬到了市郊,一个叫陈
家湾的地方。
经历了截肢的痛苦,他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一度让他萎靡不振,并且看什么都烦,他还想一死百了。在未搬家之前,多亏了安迪,他几乎天天去他家开导他,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心中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他觉得老天爷对他不公平,别人天天跳车,都没事,为什么自己偶尔跳车,就会出事;难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才受到如此大的惩罚,渐渐地他与孤独
为伴;与偏激相随。
他的母亲认为自己命苦,丈夫因病过早的离世;如今小儿子又断了一只腿,她整天以泪洗面,同时又为孩子担心,一旦他想不开她这当妈的该怎么办?如果是那样,自己活着还有
什么意义。让她支撑这个家的动力,就是陈国军了;她知道这孩子为人耿直,心灵手巧,将来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可如今她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这孩子能坚强的活下去,也就够了,此
外别无他求。
安迪让她放心,他会竭尽全力帮助他。她流着眼泪说非常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或许这孩子已经……;她不敢往下说了。他说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好朋友,帮助他是
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陈国军的梦想单纯,一心想考上大学;他想毕业后、上班、挣钱,报答母亲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可如今学业,甚至大学对他来说都成了泡影;按他的成绩,考一所普通
大学绰绰有余;他心里还有个想法,就是安迪考哪所大学他就考哪所;他经常跟别人说安迪就是他的大哥。
他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起初他不晓得母亲为什么把家往这儿搬,后来经母亲一说,他想起来了小时候的经历。临搬家的时候,母亲对他说,他们老陈家和自己的
家,都住在陈家湾,这里属于农村,两家结为亲家的第二年,他哥哥陈立军出生了;五年后,陈国军出生了,在他七岁那年,一家四口从陈家湾搬到了市内,是因为他父亲被“卧龙山矿
”招为正式矿工的缘故;上班后他家由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陈国军的爷爷坚决不让儿子下井,说下井就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时刻都面临着死亡,可儿子执意要去,老人没
办法,只好由着他了。这件事导致父子俩多年不来往。
搬家那天,只有安迪来了;他遵从陈国军的意见,不对任何人说,所以那哥几个谁也不知道。事后安迪才把他搬家的事说出来。这些都是陈国军交代过的。哥几个也都理解他的
做法,毕竟他是最苦闷的人,也就不说什么了。
还没到陈家湾村口,陈国军和安迪下了车。搬家的车是安迪的父亲托矿车队给出的;帮着搬家的人是在矿门前雇的。母亲引领着搬家的车进入陈家湾。
哥俩走到村口,见左侧有一棵粗大的柳树;树下有一正方形石台,周围还有四个石凳,正巧有四位老者在打扑克;他们冲他俩点点头,那种眼神就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他俩也
彬彬有礼还以礼数。绕过柳树,就算是进村了,左侧是杂乱无章、参差不齐的平房;右侧也是一些不讲究布局的平房,旁边有一两米多深,上宽下窄的水沟,流淌着从上游流下来的山
水;左右平房中间就是进村的路了。他住的房子是他爷爷生前留给他的。
在陈家湾他母亲只有一个哥哥了,也就是陈国军的娘舅,父母早在陈国军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那年母亲接到自己哥哥的来信,才知道孩子的爷爷快不行了,夫妻俩赶紧启程,父
子俩见面后,老人面带微笑点点头,然后闭眼了。但有一点陈国军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也没问母亲,为什么母亲不让他一同回陈家湾,给爷爷出殡。他对爷爷的印象只停留在七岁之前,
但也很模糊。后来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母亲告诉他,每年她都会给哥哥寄一张他的相片,再让他转给他的爷爷;每次看到相片,爷爷都会流下激动的眼泪。这些都是她母亲听婆婆说
的。
他和安迪看这间有着大院套,左右侧院、后院是自留地的房子,就有一种亲切感,他仿佛看见了爷爷在房前屋后忙碌的身影;他俩来到后院,自留地里种着常见的蔬菜,它们仰着“
笑”脸,真是惹人喜爱。他娘舅,经常过来维护菜园。等把他家安顿好后,安迪便随车回“卧龙沟”了。临行时,安迪对他说,他会经常来看他;还对他说,凡是都要往开了想,人的一生
那会一帆风顺的,都是顺与不顺交织在一起,既然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要肩负起经历各种困难、坎坷的命运;最后他说他相信陈国军一定能战胜目前的困难,并且相信他一定能干出
一番事业的。
在陈国军家后院有一户人家,住着一个女人,一辈子没结婚;他离开这儿那年,刚过完春节;她听说了陈家的娃要走了,赶紧过来送行;他摸着陈国军的脸说这孩子将来能做大官,
然后抬起头对他母亲说好好养活吧,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这次回来,他专门看望了她,但不是近处接触。当年的她多么年轻啊,如今也老了。他知道走到跟前,她也认不出自己来,
所以只好站在远处默默地望望她。他想当初这个女人根据什么说自己会有出息,还说自己能做大官,他一脸的苦笑。
这些天,他总是围绕陈家湾来回看;希望通过短时间的回忆来唤起他小时候的一些事。几日下来他对这个地方有了些印象。
离开那年,是一家四口,如今他哥哥还在市内,父亲不在了,他并不是死于井下作业,而是得了肺气肿,最后导致肺衰竭死亡。现在,他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觉得这个地方太适
合自己了,这里就是他向往的地方,远离了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然而那里有他的童年,还有那些天真、无邪的伙伴,想到这,他心里又回旋起阵阵酸痛。
这清新优美,浑然天成的自然风光里,渐渐地他喜欢上这里了,也不觉得悲伤了。陈家湾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这里,天是蓝的,山是绿的;河水清澈见底,鱼儿自由自在的游来
游去。从河里捞出的鹅卵石,把玩在手里,滑滑的,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从手指直窜上臂膀,直击他的心窝,使他不能自制。这种石头好像有生命,勾人心魄;它表面还有各式天然形成的
精美图案,有的能令他万分激动;有的能使他躁动的心情,瞬间静下来,大自然才是万物的造化者。
每天他都会围绕陈家湾走那么几趟。他还试着爬山,虽然很困难,但他还是坚持上;有时下山,不小心就会滑倒,想站起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次他都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能站起
来。即使假肢把大腿接触部分磨起了泡,他也不在乎;回来拿竹子刀轻轻挑破,再抹上獾子油,两天就能结痂。母亲见此情景疼在心上,她总在背后偷偷流泪。
离这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天然“瀑布泉”;成因于从山里流下来的水,到山边断崖处形成了瀑布,垂直地从高空跌落下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池中水又流向陈家湾右侧,村口
那条沟就是这样形成的。陈国军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地方叫陈家湾了。他记得冬季,“瀑布泉”边延伸到瀑布下,会起一层厚厚的冰;一到这个时节他娘舅就会带兄弟俩到这儿滑
冰、打尜;夏秋会带兄弟俩到这儿抓鱼、游水。他羡慕哥哥可以跟舅舅到山里采山货。舅舅说他小,山里面有不好的东西,会“冲”着他;过些年等他长高了,体格健壮了,就可以进
山了。长大后,他明白了,舅舅说的都是骗他的话,主要是自己小,怕累着他。
经过五十多分钟的行驶,安迪来到了陈国军家院门前。他对出租车司机说让他稍等片刻,一会还坐他的车回市内,说完他下了车,推开院门,走到房门前,边敲门,边喊陈国军的名
字。不一会房门开了,陈国军的母亲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一见来的人是安迪,虽然高兴,但内心也生疑虑;安迪说接他到“卧龙山矿”左侧“永盛园”酒店吃饭;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
们都很想念他。当她知道安迪此次的来意后说恐怕陈国军不能跟他去;安迪问为什么;她说他心情刚好些,怕回去后,再把它难过的心情勾起来。这就是安迪担心的地方。他说跟他
谈谈;她说陈国军不在家,让他到“瀑布泉”那找他吧。
这次安迪来陈家湾找陈国军,他早已想好了会有多种结果的发生。他付了打车钱,让司机回去了。在来的路上,他的心情就很复杂,他问自己,他能跟我回去吗?他是否存在顾虑
;一年多不见了,他有没有什么变化,还会把我看成他的大哥吗?
他跟哥几个定好了,五点到“永盛园”饭店。他把找陈国军这件事说给了汪洋听;他让安迪放心,家里由他来安排;因为路途远,他让安迪路上注意安全。
安迪按着陈国军母亲指的方向,去“瀑布泉”那找他。
此时陈国军正站在“瀑布泉”边,眺望从崖边落下的瀑布。他闭着眼睛任由落下的瀑布扬起的雾水打在身上。“瀑布泉”里泛着白色水花,即刻又变成碧蓝碧蓝的,与山上的绿
色交相辉映,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他只顾享受这一切了,并不知道十米开外走来的安迪已渐渐接近了他;安迪实在是不忍打扰他,他稍等片刻,然后说,“这是你找到快乐生活的秘
诀之一吗?”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他赶忙睁开眼睛,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但他又一想,安迪这个时间来,路途还这么远,肯定有事。由于腿上假肢
的缘故,另外也是高兴,他转身有些困难。导致他晃了两晃,安迪向前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将他扶住。
他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说:“大哥,你怎么来了。”
安迪也哽咽了,说:“四弟,好久不见了。”
兄弟俩激动地互相抱在一起。陈国军说:“大哥,我好想你啊。”
“四弟,我也是。”
俩人松开后,安迪说:“看你的气色不错啊。”
“因为看见你了,我太高兴了。”
他俩并肩站在“瀑布泉”边,一起眺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五彩光,飞流直下的瀑布,还有两侧茂密的植物郁郁葱葱;与一望无际,瓦蓝的天空交相辉映,安迪说:
“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好似仙境一样,比起“卧龙山”怎么样。”
“这与‘卧龙山’没法比了,看到家里的山,这就不叫山了。”
安迪知道他此话的含义,他说:“对了,四弟,最近在忙些啥?”
“大哥,我先问你,你这个时间来,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家那边啥事没有。我问你,你还记得吗?矿门前左侧有一趟平房,”陈国军说了声记得。安迪接着说:“全扒了,但不知道是谁又在原地重新起了一趟平房,现在成了酒店,
名字叫‘永盛园’;我今天来,就是接你回去,哥几个到那聚聚;另外老三、老五放弃高考了,”陈国军感到惊讶问安迪他俩这是为什么?安迪的表情露出了很无奈,他就把前些日
俩人跟一伙人到“棉花沟”干活的事,以及所经历的事讲了一遍。
这时,飞流直下的瀑布使“瀑布泉”里的水翻着白色泡沫状浪花,涌出泉外,又流向了右侧支流,贴着“陈家湾”,向下游流着。
忽然,安迪发现在瀑布后面似乎有个洞,他指给陈国军看;他说那确实有个洞,听当地人说那是瀑布常年冲刷形成的,但不知道那个洞到底有多深,谁也没有考察
过;他问安迪觉没觉得从山里流下来的水,到“瀑布泉”里少了很多;安迪头一次来这,他真没注意这些,他重新观察了一遍瀑布和泉里的水,还真不一样;陈国军说那个洞,口窄,只
能下去一个人;从山里流下来的水,部分流进了洞里;安迪笑着说,像《西游记》花果山水帘洞;陈国军说那里很危险,传说有人下去过,不过里面竟是蛇,下去的人被吓了回来,以后就没听说有人再下去过;安迪边听边看
瀑布后面那个洞。
阳光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炽热了,但哥俩久别相逢的热度不减,俩人有说不完的话,这是一个令人多么高兴和幸福的下午啊。安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他说时间不早了,汪洋在
那边可能都等急了,他让陈国军跟他回去,哥几个很久没见了。
他不加思索的说:“没问题,我跟你回去。”
安迪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跟我回去;你跟我一样,太爱念旧,小时候的时光多好哇。”
从“瀑布泉”回来后,陈国军对母亲说,他要回“卧龙沟”,今晚不回来了,在安迪家住一宿,明天回来。母亲看到孩子能这样对待友情,心里很是高兴,心说孩子不会颓废下去的
;她知道,他可以……改变人生,往前走;并且有这几个好朋友帮他,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接近黄昏了,“卧龙山矿”正门左前方,就是灯光球场。球场里面早已被文体爱好者所“占领”;对侧各式各样的小商小贩,伴着各种富有特点的吆喝声,打理着自己所卖的东西
,并展示给过路的人们,好一派热闹景象。
汪洋站在“永盛园”酒店门口,面向东焦急地望着;他知道安迪指定从这个方向回来。他下意思的看了看手表,心里合计着,快五点了,怎么还没回来。这时李猛、赵小亮、汪
琪从酒店里走了出来,看汪洋焦急的神情,他们的表情也有些紧张,问汪洋从这到陈国军家打车得用多长时间,他说大约五十多分钟,还说如果路上不出意外,他俩应该到了。
汪洋让李猛、赵小亮回屋叫服务员上菜;他俩说再等会、再等会。正说着,他们身后响起了有人按车喇叭的声音,几个人同时回过头,就见从出租车副驾驶走下来一个人,正
是安迪;几个人高兴地走了过去,刚要开口说话,只见后车门也开了,陈国军从里面探出头,下了车。
几个人同时走了过去,汪洋抓着陈国军的胳膊;李猛握着他的双手;赵小亮搂着他的脖子,高兴地,几乎是同时说:“时间太长了,快把我们想死了。”
安迪和汪琪站在他们边上,看着兄弟几个高兴的样子,眼圈湿润了。
汪洋冲李猛和赵小亮说:“叫服务员,赶紧上菜。”俩人立马进屋去了。
汪洋说:“安迪、国军,你俩可回来了,把我们急坏了。”
“正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又耽搁了点时间。”安迪说。其实是他让司机慢点开的,因为陈国军的腿的缘故。
“对了,安迪你们俩怎么没从东面回来呢?”汪洋问。
“快到‘卧龙沟’沟口的时候,堵车了,没办法,只能走北道了。”安迪说。
“上楼好不,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啊。”汪琪快语地说。
“琪琪说的对,我们进去吧。”安迪说。
陈国军、安迪,一前一后;汪洋、汪琪跟在他俩身后,四个人鱼贯进入酒店。
在他们身后落日完全隐没了,一股清凉的气息,随即产生,叫人感觉非常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