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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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敏与汪琪分手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时分。在她家待了那么长时间,陆敏总觉得她家有什么地方不对,像是缺点什么?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琢磨。她猛然想起,对了,怎么没看见
    汪洋呢?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清早的,他去哪儿了?”她在心里嘀咕着。汪琪没提,她也忘问了?她不知道。她在跟汪琪唠嗑的时候,汪洋已经到了安迪家。安迪对他这么早的
    到来,感到纳闷。同时觉得汪洋肯定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安迪的爸爸安成功起得早遛弯去了;秦岚仍然在山东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哥俩。
    这是两人至寒假以来第一次见面。安迪打趣地对他说你指定有解不开的事才来找我。汪洋对他说不是解不开,而是他听了都有几分惊讶!的确,他要给安迪讲一段极不寻常的事
    。这件事是他听母亲李秀云对他讲的。是关于刘庆祥的身世。李秀云也是听汪家政生前对她说的,并且对她说千千万万记住不要说出去,到时候刘庆祥自己会知道的。最近这几天,她
    到矿门前买菜,碰见“卧龙沟”的老邻居,对她说刘庆祥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她才把埋藏在心里三十多年,关于刘庆祥的身世说出来,也只是对自己儿子说。外人未成提过。她的想
    法是让汪洋知道小人物也能做出了不起的事。以此来告诫汪洋看是平凡的事,持之以恒地去做,也能产生惊天动地的效果。所以不要小看了做平凡的事。
    汪洋的爸爸去世那年,恰巧生前认识刘庆祥的父亲的一个要好朋友。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汪洋不知道,只知道他也是“度过江”、“扛过枪”的中国人民自愿军。战争中左胳
    膊被炸掉了。他和汪家政以兄弟相称。出殡那天,这个人也来了。这是后来汪洋听妈妈说的。李秀云认识这个人,但光知道他姓韩,至于他叫什么?就不知道了。他也在“卧龙山”矿
    工作,是一名调度员,人们都管他叫“韩调度”。跟汪家政有工作上的接触。汪家政用电话通知他出煤;他就安排哪列装煤车出。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这一工作上的关系,导致
    两人一有空就找个酒馆,坐在一起喝点小酒、唠点闲嗑。汪家政爱听他唠嗑。他讲的几乎都是朝鲜战场上的事。他讲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已经死一回了。按他说的自己从鬼
    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那边不收。现在他什么也不怕;并且很乐观地对待生活。他的老伴儿是组织上给他介绍的。他非常感谢党、感谢组织给他一个家。他爱看《上甘岭》这部
    电影,他说这部电影能拍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现实比这残酷。他看一回流一回眼泪。汪家政不胜酒力。而他就不同了,不但能喝,还能说。他明显对抗美援朝的经历记忆犹
    新,某个时间段,某个环节,发生什么战役,发生什么可歌可泣的事,他都表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叙述着那个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豪迈气概的时代。在他的记忆长河中有时
    劈波斩浪,有时摇来摇去,却能讲的有条有理,层次分明,丝毫不乱。只讲得汪家政仿佛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中国人民自愿军跨过鸭绿江的情景。有时汪家政不住地点头,有时拍案叫好,
    “对呀!就应该这么打。”他借着点酒劲很神秘地问汪家政,知不知道刘庆祥这孩子的身世。咋一问汪家政没有反应过来。他告诉汪家政就是离他家不远,那个买散白酒的小伙,中
    学上完,就不念书了。他想起来了。但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家能有什么事。他问“韩调度”,你这“葫芦里到底卖地什么药”。他见失口了,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
    么?对了,今天就到这吧!”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无论汪家政怎么喊,他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走。几乎每次酒钱都有汪家政付。每次喝酒几乎都是这样收的尾。“韩调度”酒后失
    态,着实使汪家政对他和刘庆祥产生了疑问?“韩调度”没必要说假话;说假话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再者说,他也是有着四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刘庆祥是刘老
    汉的儿子。至于“韩调度”说到刘庆祥的身世,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情,突然他有种奇怪的想法,难道他不是刘老汉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回家跟妻子李秀
    云说了。她说也没发现他家有什么地方不对啊?过些日子,还是他俩喝酒。喝到最后,“韩调度”还是说那些话,说完就要走,汪家政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凳子上对他说大哥,请
    你告诉我,刘老汉不是刘庆祥的亲爹,对不对。这一问,“韩调度”愣住了。忙对他说你是怎么知道地。他说是自己猜出来的。“韩调度”说他和刘老汉是至好。他有什么话都爱跟
    自己说。他太了解他了。他让汪家政发誓,不要说出去。他答应他了。刘老汉和他们连的连长是好朋友,也姓刘。这位刘连长的爱人是卫生员,也随军来到朝鲜战场。夫妇俩有一男孩
    ,由孩子的奶奶抚养;孩子的爷爷在解放前就去世了。在“松骨峰”战役中,夫妇俩都牺牲了。刘连长牺牲前对他说在国内自己有个儿子,在孩子的奶奶家。等战争结束,让他帮着照看
    照看,他把写有详细地址的纸条给了他。另外还有一张孩子姥姥家的地址。如果可能的话,好让孩子,认主归宗。他拿着纸条,心里明白了,连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按连长给
    他的地址,经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孩子的奶奶家。老人已经知道儿子牺牲了。正是他,说服了孩子的奶奶。孩子由他来抚养,并且替刘连长在老人床前尽孝。他对老人说了有朝一日
    他会把孩子的身世讲出来,让孩子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是何等的英雄。他把农村的媳妇接了来。让她帮着照看孩子。后来老伴去世了。他曾经想过再婚的事,可一想到刘连长的孩子,他
    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不管誰介绍那个女人,他就是不看。有人对他说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多不容易啊!找个伴儿,分担分担。可他说自己带个孩子,另外自己还有残疾,那个女
    人能看上,还是算了吧!以后就再没人给他介绍了。一直到现在。
    就“韩调度”所知,刘庆祥的奶奶去世真是刘老汉给操办的。老人只有刘连长这么一个儿子。刘老汉兑现了对刘连长的承诺。刘连长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他把刘庆祥从幼
    年一直带到成年,担负起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不让“韩调度”把这些说出去,对他还有个约定,如果自己突然哪天死了,让他在一个适当时间把这些告诉自己的儿子,让他知道自
    己的身世。并且对他说他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牺牲的?是为了我们伟大祖国而现出了自己宝贵生命的。让他绝不能忘记。这些后人一定要“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他们心中,一定要把
    这些当做社会大事件一样看待。当他们谈论这些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的时候,仿佛他们就站在人们面前听着后人是怎么评论的。而这些爱评论的人,在其他地区,也应该以同样的评论
    来看待他们。尽管天隔一方,彼此未成谋面却都很熟悉,血脉相连。这没有别的,只因为他们都属于一个国家——中国。
    安迪惊讶于汪洋所说的这些话:“啊!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是发现了奇珍异宝似的。汪洋说这不能有假,是母亲亲口对自己说的。然后他就详详
    细细地问问了汪洋一些别的情况。他问“刘老汉和“韩调度”是不是炮兵、侦察兵或者其他什么兵;那个牺牲的刘连长和刘老汉是什么兵种;“松骨峰”战役打的如何?汪洋连连
    摇头说不知道。没法说这些。只有档案能记载这些情况,外人无法知晓。这附近一带除了刘老汉和“韩调度”以外,还没听说那家有中国人民自愿军或者家属。但要说当地有多少
    军人家属,那倒是有很多。每年春节,年三十晚上十二点钟之前,由当地区武装部和街道组织人员到军人家属中慰问,送去慰问信,还有年货。古翠花,一位参加过辽沈战役的老兵。是
    东北野战军的一名战地救护员。她说这场战役从一九四八年九月分开始,同年十一月结束,共历时五十多天。解放后她派往地方,早先在“卧龙山”矿工会,负责女工的工作。现已离休
    在家。局里领导专门在市里给她一处大单间楼房。以此表示对她的尊敬。“卧龙山”矿武装部和生活服务大队还派专人去她家搞慰问。有一次,她委屈地向矿上来的人述说,昨天买
    的两捆大葱,打成小捆挂在了走廊,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了;她骂偷葱这些人,“偷我老太太的葱,损不损,买不起,说一声,给你都行啊!何必偷呢?”她老伴儿是个老实人,坐在
    床边上,没有太多的话。只会说:“是啊!是啊!”没法子,只能由生活服务大队的工作人员出钱买两捆葱给她。要不她会说个没完。生活服务大队的工作人员又从矿医院给她拿来
    一些常用药,送给她。她高兴极了。说她老伴儿有头疼的病,经常吃止痛片。生活服务大队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止痛片不能长期服,对身体会有伤害。她不以为言地说没事。
    汪洋告辞时,最后又嘱咐安迪一句,这件事咱们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那目光仿佛是在对他表示恳求。安迪说他今天是怎么了,竟婆婆妈妈的。他俩四目光相对,安迪
    对他说老兄怎么了,对我还不放心。汪洋像是担心什么似的对安迪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知道刘庆祥是怎么想的吗?安迪听他这么一说急了,对汪洋说从小把他养成这么大,你说他怎么
    想,养育之恩,终生难忘。如果他有别的想法,那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话又说回来,我看刘庆祥不是那样的人,在他们父子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汪洋点头表示同
    意。同时他对安迪说刘庆祥是个很孝顺、并且善良的人。安迪也说,“是呀,的确是这样,别看他,只上了个初中,他是个有教养的人。”
    没过一周刘庆祥的父亲就去世了。大夫说他是因为长期饮酒、抽烟,造成心脏负荷过重而发病的。平时有胸闷、气短的病兆又未及时就诊才有今天的结果。“卧龙沟”的百姓
    有一半的人来为他送行。安成功夫妇、陆明达夫妇、李秀云各携全家也来了,他们都认为这位是最受“卧龙沟”百姓尊敬的老人,都是因为这位老人的离世而走到一起。不过彼此之
    间不大来往。“韩调度”也来了,他在刘老汉的灵前哭诉了一番,最后他说老哥哥,一路走好哇。人们不知道,就在刘老汉弥留之际,“韩调度”把刘庆祥叫到身边,郑重其事说了他的
    身世。听完之后他先是一愣,然后几步来到他父亲的病床前,留着眼泪对父亲说为什么不早点对他说,是怕自己有什么变故吗?怎么会那?他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爸爸,你永
    远是我的爸爸,你为我失去的太多了,平时我还总气您,是我的不对,您不要怪我啊。就是那么刚强的“韩调度”看到这一切,也控制不住留下了热泪。这人的性格很怪,你硬气他比你
    还硬气;你软他比你还软。据说他妻子得了脑血栓,他竟用自己的方法给治好了。从长期卧床到能下地走动,不用人扶,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住在离李秀云的妈家不远的地方。终
    年的消遣就是打篮球、吹笛子。他认识李秀云的父亲,都爱打篮球;笛子吹得也不错,还能模仿一些小动物的声音。
    此外有比较“格鲁”的几户人家也来为刘老汉送行,他们从心往外也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老人,互相通个气就来了。但对其他人他们并不认可。他们在刘庆祥面前夸了一阵他
    父亲,并且对他说爷们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们。通过这次接触,刘庆祥对他们有了另一种评价,平时左邻右舍都说他们不好,今天一见还是挺通情达理的。要看从什么立场出发。
    一般来说爱祖国、爱人民、遵纪守法、有道德的人可谓好人。但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管是什么事物都是以相互对比来确定是好是坏,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
    坏。
    刘庆祥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完毕之后,每天早上还是四、五点钟起床,卖他的酒。往常他要把早饭做好,看着父亲吃完饭,再把屋里屋外收拾利落之后才能忙自己的事;十点多钟他
    还要推坐着轮椅车的父亲遛弯、晒太阳,只好暂时把酒行关了。买酒的已经习惯了,他们用一张纸条把买什么酒,买多少写在上面和钱一起压在装酒的器具下面,没人动;中午还要
    给父亲做饭;下午五点多种才把酒行关上,一天的买卖算是做完了。如今早上起来不用这么忙了,他还有些不太适应。晚上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卧龙山”脚下散步,他在想以后的打算
    。遇到熟人还互相打个招呼。他和认识的人顺着那条通往卧龙中学的石阶梯,从这一条到那一头,缓缓地走来。他也是卧龙中学毕业的。初中念完就不再上学了。
    最近一件事,令他心事重了起来。他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意外发现奶奶和姥姥家的地址。看年代,奶奶和姥姥应该不在人世了。她们的家人或许还住在当地。他想去认主归宗,
    可又一想,自己已是成年人,奶奶和姥姥家的人能认自己吗?
    他选定一天,只身前往。他按着父亲留下的地址分别找到了奶奶和姥姥所在地。奶奶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姥姥家就剩一个舅,姓张。
    刘庆祥来到他家和他打招呼,他舅嘴上衔着一根烟斗,没冒烟。他看得出,没有这根烟斗,舅的生活就会缺点什么?刘庆祥张口说,舅,你能认出我吗?他舅摇摇头。于是刘庆祥把自己的
    身世说了一遍。他见眼前这个小伙说的头头是道,他便认下了这个年轻人。“你是我妹妹的孩子。”他老泪纵横,只说了一句话,后面的话就不出来了。“舅,您有妈妈的照片吗?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她。”他舅从炕行柜儿的抽屉里拿出一打相片,用颤抖地双手把相片递给他。
    。他如获至宝的翻着。他问哪个是妈妈。他说这张是她小时候照的;那张是她入伍之前照的;这张是她穿军装时照的。刘庆祥仔细的看着。他对舅舅说妈妈真漂亮。穿上军装
    更显得英姿煞爽。他跟舅舅说要把这几张相拿走,舅舅同意了。当天舅舅带着他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浏览了鼓楼、望儿台、点将台;又去了他妈妈的母校;还看了爸爸妈妈结婚住的房
    子。了解到他爸爸当时是驻军班长,认识了他妈妈,经组织同意结为了夫妻。后来朝鲜战争爆发,两人随军进入了朝鲜。满以为战争结束,俩人一起把家还,可没想到都牺牲了。刘庆祥
    在心里默默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给你们丢脸。刘庆祥转过身躯,问舅舅,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我有一个酒行,以后还要扩大,
    你和舅妈到我那生活吧。一来,咱们家只剩我们几个了;二来,我那缺人手。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吧。
    第二天天刚亮,刘庆祥就起来了,他等候舅舅和舅妈是否同意跟他走。不大一会,他舅舅来找他,说,和舅妈商量过了。不去了,就待在这土生土长的地方了。因为这里有我们的一切。
    每天踏着朝露,穿过田野,走进鸟声阵阵的丛林。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刘庆祥抓住舅舅的手说,要不我搬到你这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舅舅对他说那感情好。没过俩月,刘庆祥就搬到了舅舅身边
    。从这以后,“卧龙沟”的百姓再也没见过刘庆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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