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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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那时,人们不情愿的改变着自己的政治理念,而又不得不规则的强加与自己的言行,使得本来就乱七八糟的社会重新变得斑驳迷离,他们一至认同任何一个时期,任何一种文化背景下,当价值观向与人的良知违背的时候,思想的拨乱反正就成了必须!正如彼拉多使加利利人的血搀杂在他们祭物中的事告诉耶稣,耶稣说:“你们以为这些加利利人比众加利利人更有罪,所以受这些迫害吗?我告诉你们,不是的!你们若不悔改,都要如此灭亡,从前西罗亚楼倒塌了,压死了十八个人,你们以为那些人比一切住在耶路撒冷的人更有罪吗?我告诉你们,不是的!你若不悔改都要如此灭亡!”
    兴许一个事物从发展到灭亡是自然的规律,规律性的东西往往让人们束手束脚,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当一切现实摆在张玉昆面前的时候,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幸福感和依赖都让伴随着那条残疾了的腿带走。他绝望了,不知心乱如麻成啥样子,感觉天都要塌了,头快要炸了,只能容忍泪水占据自己的感性世界,全身发抖每天都会感到出奇的寒冷,甚至几次想到了自杀!
    可这一切又究竟是谁的错?你该如何来分辨错与对?不过生命只有一次,想想那个本和自身没有一点关系的刘东方,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出现失了生活的机会,生活本身如此简单,何苦过得这般复杂呢?再说,和刘东方相比活着就更加显示着生命的伟大!他千万遍的告诉自己,开心一点别再意那么多,不,绝不能自寻短见,要活出样子来,做一个不轻易哭的人,这才不负生命!
    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有着心里的脉动,可说起来却不知如何开口,即便外面有着千百个版本,唯一正确的也只有一个!
    这是一场无声的游戏,张玉昆只是游戏中的配角,退出角色后他就是生活里的小丑,而本质的丑陋和残疾的腿并没有根本的依附关系,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学会坚强,学会自信,一切都无所谓。如不去接受这个现实,那个千疮百孔的心灵还剩下什么呢?一切慎重!当然包括原谅李科学和那天参与战争的所有人!
    开始他还在护士的搀扶下到医院的休养区活动,后来他觉得思想的包袱已渐渐轻了,每次不等护士来,他早已活跃在休养区,甚至和那儿的病友谈笑风生、评头论足!
    自从第三次离开公安局,刘希望、翠霞和李科学等人的注意力偏向了住在医院里的张玉昆。今天一大早李科学就准备好了各种营养品,带着对张玉昆的万分忏悔和诚心和好的心意,有说有笑的和刘希望、翠霞向着医院奔去!
    安静的休养区一条简易的人行道,把树林分成两个片区,树林荫翳而安详,适合修养,小路两旁摆放着几张连椅,几个病号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着各自的病情。
    “玉昆,我们到病房找你去了,你咋跑出来了?”李科学激动的说道。
    “外面空气好,出来散散心,还有年轻漂亮的小护士,开开眼界!”张玉昆大言不惭的说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初咋没把你的眼睛打瞎呢?”刘希望有些落井下石的说道。
    “我看还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咋说话呢,看啥小护士,今天姐让你看个够!”翠霞往前凑了凑,毫无羞愧的说道。
    “呸,你让我犯恶心了!看你?我求求你还是让我多活几天吧!”张玉昆寒碜的说道。
    “咋了,不看是吧?一会想看老娘还不给了呢?”翠霞无所谓的说道。
    “咱就说翠霞吧,你说你咋学成这样了,标准的一副女流氓形象,刚刚在警察那儿你咋不这么骚?也省得我们三进宫了!”刘希望实在无法忍受翠霞对男人的熟视无睹。
    “你也不是啥好东西,再给老娘多嘴,小心老娘两根大辫子抽死你!”翠霞依旧大大咧咧的说道,根本没感觉自己是个女人。
    “你咋不用那两个东西夹死我呢?”刘希望手指了指翠霞的胸部会意的说道。
    “刘希望你他妈的真不是个好东西?”张玉昆坏坏的骂道。
    他们都知道,翠霞虽然年龄不大,但由于时常参加体育锻炼,再加上她是家里的老大,身体发育快,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同年级的姐妹在这一方面早已落后与她,在那个年代胸大到成了一件丢人的事,与现代的女人相比,胸大则会觉得更能显现出几分女人特有的姿色,为此,翠霞就因身上长了一双大奶坨子,没少受刘希望、张玉昆他们几个的开涮。
    “她除了上厕所跑到女人那儿去,剩下的没见她干过女人的事!”刘希望里有话的继续揭发道。
    翠霞对他们的挑逗有些难以忍受,突然伸出右手抓住刘希望的大臂内侧,狠狠的拧了下去,就看刘希望疼得嘴咧开着,讨饶着:“翠霞饶命,肉都被你掐下来了,你就是个女人,好男不给女斗!”
    “再说老娘的胸,非掐死你不可!”翠霞有些娇怒,瞪起杏眼看着刘希望。
    “女人就是女人,打架的招数和男人都不一样,就凭这一点你就没法当男人!”张玉昆也冲着翠霞说道。
    “你个死瘸子,人家翠霞原本是来同情你呢,你那破嘴又不积德,真就是狗咬吕洞滨的主!”刘希望挑拨离间着。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男人会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翠霞还击道。
    “我们男人打架只认菜刀和板砖!”张玉昆抢先一步回答道。
    “呸,你还菜刀和板砖呢?你以后还有使菜刀和板砖的机会吗?”翠霞反唇相讥道。
    这一问竟然让原本吵吵闹闹的四个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别生气,玉昆!”翠霞打破了片刻的沉静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除了在公安局就是在医院,我已经很满足了,就凭这份恩情,我认你们了!”张玉昆感到话题有些沉重,故作开导的说道。
    “谁让咱们是发小呢?”刘希望补充道。
    “本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玉昆,让你的人生走了样,但你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怕你心里有疙瘩!”李科学脸上有些愧疚的说道。
    “这些都是扯淡的话,若不是因为苹果园里的争斗,我们也不会有今天,大家以后还打算这样打打杀杀下去吗?”刘希望认真的问询道。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大家难住了,几个人一阵沉默,相互无助的看了看,最后还是翠霞开了口:“你们以后打算干吗?”
    “我是过够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看看我们这些革命的接班人,难道革命就要付出这么惨烈的代价吗,我个人觉得不值得,道理上讲革命就要流血,可流血的革命那是政权与政权的交替,从年龄上我们还是个孩子,但我们这些年来生活的现状已不是孩子所能承受的!”刘希望有些失落。
    “是呀,我是个女人,本身女人就要守求妇道。我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六个,衣服都是大的穿完小的接着穿,轮到最小的那个都成‘千层顶’了,生活上父母没有精力管教我们,也是大的带小的,轮番照顾,再加上现在的社会环境,如果我们不去思考和这个时代不想符的问题,我们很可能要滑下社会的对立面!”翠霞满腹情感的说道。
    “我想当兵去,我要当连长、营长、团长、师长,然后按照县团级的转业标准回地方,没准还能混个市委书记、省委书记干干!”刘希望踌躇满志的说道。
    “好想法,我支持你,我看好你!”翠霞满脸激越说道。
    按道理翠霞也不是随便能佩服哪个人的,她觉得谈理想都是在吹牛逼,就像这个时代谈政治一样的糟糕,而她现在恰恰觉得理想就像是大海里的灯塔,能让人兴奋,能给人力量,难道这就是成熟的象征吗?
    “翠霞,你打算将来干吗?”李科学惊奇的问道。
    “我是被穷怕了,将来我一定要当个有钱人,有了钱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让我的几个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穿上新衣服,让我的父母省心。”翠霞满脸幸福的对着李科学问道,“你想干啥?”
    “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当高级知识分子!”李科学自告奋勇的说。
    “呸,看你就是一臭知识分子寒酸相,臭老九!”张玉昆有点嘲笑的说道。
    “你以为你叫李科学,就可以当科学家呀?”刘希望笑的快直不起腰来了。
    “我的名字咋了?臭老九就臭老九!”
    “兄弟们真为你的想法感到担忧,没听说过九儒十丐的说法吗,文人地位比乞丐还低,和乞丐一样臭哄哄的,真没劲!”刘希望表现出一副同情的模样。
    “你们不要看不起知识分子,读书应该是世代尊崇的事业,我相信知识分子,只所以称知识分子为臭老九,完全是这个时代造成的,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的标准,就是看这个社会里人们受教育的程度和赖以生存的知识含量、科技水平有多高,看看西方的现代文明和两次科技革命给人们带来的社会进步,哪一点离开知识了,知识会改变命运的!”李科学为自己辩护着。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还是觉得自己做个医生更为合适,现在的我和你们完全不是一个类别的人,你们尝不到我内心的痛苦,我的伤不仅落在了腿上,还伤到了心里,要想弥补这种肉体到精神的伤痛,我只能选择做医生,我要用我的双手拯救更多像我一样承受痛苦的人!”张玉昆说得有些失声。
    他们紧张的看着张玉昆,对张玉昆的突然感慨根本就没有啥心里准备。
    “我们相信党,相信政府,这种日子迟早会过去的!”李科学焦躁不安地安慰道。
    “希望如此!也不知道王夫江现在过得咋样了!”刘希望略有所思的说道。
    “警察把我们的这起打斗定性为群体事件,我觉得王夫江不会有事的!”李科学自我安慰的说。
    “也难说,现在的事情变化快,不过倒听说他爸爸已经官复员职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刘希望眼前一亮说道。
    “我们可以在他爸爸那儿做点文章!”李科学说道。
    “就怕不行,你们想想,他爸爸刚刚接受组织审查出来,虽然官复员职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吃了豹子胆也不谁敢包庇自己儿子呀?”刘希望有鼻子有眼的分析道。
    “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看看他就这样一直躲下去吧?”张玉昆有些着急的说。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怕是再劫难逃!”翠霞无奈的叹惜道。
    “听你说话我就生气,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咋不往好里想呢?”张玉昆驳斥道。
    “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李科学束手无策的说道。
    “关键怎么救?”刘希望脸上露出点无奈。
    众人再次一片沉寂。
    县革委会对苹果园事件高度重视,久久没有下文,公安局长罗天亮也已是第三次被革委会主任徐林祥叫到办公室,并一再命令般的问责道如果一个星期内再没有结果,便让罗天亮主动写出辞职报告,使得罗天亮不自觉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问题比他撅着腚挨批斗还难对付,所以他有时就想单纯的犯罪并不可怕,单纯的政治斗争也没啥大不了的,如若犯罪搀和着政治那就不单纯是犯罪了,其本质就会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人感到窒息,感到一种不适应。不过,王常福也正在为此事绞尽脑汁,确切的说是为此事想破了头,因为苹果园一事主犯就是他的儿子,哪有儿子为难老子,老子坐事不管的道理。这几天里他和罗天亮明着是商量怎样处理苹果园事件,而实则是商量如何保护好儿子!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罗天亮直截了当的建议道。
    “能走到哪去呢?”王常福一筹莫展。
    “要不直接到徐主任那儿承认错误,让他高抬贵手,放夫江一马,从轻处理,这也算得上自首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和徐主任搭班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肯定卖这个面子!”
    “那就去试试?”罗天亮说道。
    “现在不行,我才接受完组织的审查,如果把这件事说出来,会有很坏的负面影响,说不准明天各报刊杂志都会传出纵容儿子犯罪、领导干部对子女的管教等不同的声音,那时候就被动了!”王常福认真的权衡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咋办?”
    “这样吧,你让户籍科的人把王夫江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改了,事情就落不到他的头了上,即便有人识破,也不过当作参与者或不明真相者处理!”
    “这个事情简单!”罗天亮打着保证说。
    “就这么定了,然后我再让人通知王夫江,到外地躲躲,避过风头再回来!”王常福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说,眼睛里露出一丝无奈,他知道他这么做照样是件掉脑袋的事,可事到如今他还能顾及到那么多吗?虎毒不食子,杀人的是他儿子,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就死马往活马里医吧!
    “好,就这定了!”罗天亮心领神会。
    “就看这小子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随着时日的延长王夫江躲在旧砖窑里越来越有些坐立不安,他甚至不愿意看到天上的星星,他觉得有星星的日子就是黑夜,人在黑夜里不能入睡的情景是痛苦的,还会有各具姿态和极其可怕的神情冲着他哭,冲着他笑,冲着他发怒……他恨透有星星的夜晚,也恨透那个一木一人的“休”字,干脆把那木板永远的扔掉,可深秋的日子里,时不时一阵寒风吹得他直打寒颤,哪里能离得开木板式的床!可不离开那木板他就想到了要休息“一万年”,那又是何等的痛苦呢?
    他一直在积极的做自己思想工作,内心也在发生着激烈的斗争,一直处在放弃还是坚守的矛盾中,向前就是高墙大狱,向后就是暗无天日的躲避,唉,人生啊,究竟如何是好?
    同时,在这段日子里他又不得不学着电影战斗场景里为了隐蔽自己而进行的必要伪装和防卫。他还是有点战术思想的,把自己藏身的窑室建立了两道防线,第一道就是天然的屏障,砖窑的巷道,宽足足有三米的巷道,完全可以阻滞警察的行动,第二道是他借用通气口架起了两条空罐头盒,这样一来,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的防线都会有反应,只要不发生枪战,谁都不能把他咋了,而且通风口可以隐避自身企图,可即便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他的内心也会随着时间增长,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不堪一击,他的精神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干脆,向人民政认罪,向死去的刘东方认罪!于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明天太阳升起他就向公安局自首。
    当然,他的决定阴差阳错的碰到了王常福和罗天亮的计划,可谓一拍即合,配合默契。
    所以,当第二天他小心谨慎的走进公安局的时候,警察显得平静而友好。不是人们默认了他的罪行,而是人人早已习惯了那个武斗死人为常态的年代。
    在公安局跟他内心之前饱受的煎熬相比,他现在平静多了,给他带手铐的警察似乎并没有把他的打死人的行为看得很严重,反而问起他的年龄,还嘻嘻哈哈调侃他跟年龄不相称的健壮体格和打人的过程,说这身功夫要是用在抗日战场上,准能立大功,说不准还能混个共和国的将军干干呢!
    没有经过任何审判,也没有多余的手续,他却被转移了几处看守地点。那段日子里,往往是这个看守所还没暖热窝,警察又焦急的把他转移到另一个看守所,他也没闹明白这是看守所故意安排,还是意味着他就是罪大恶极的首犯,该受其苦。
    不过,兴许是看守所的警察看上了他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就因为武斗打死人的勇气,所以,连聊天都变得敬佩三分:“小鬼,真有种,敢杀人!”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场面混乱,我是误杀!”王夫江为自己申辩道。
    “这倒也不能全怪你,别的地方打死那么多人都不抓,怎么就单单把你抓起来了?”看守接着问道。
    “我是自首的,我不想让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你还有良心,有良心还会去杀人?”看守毫不客气的训斥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教导我们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不犯错误,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我来自首就是向毛老人家认错的,我该死,我有罪!”
    “觉悟到蛮高的,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看守高傲的蔑视道。
    “**还教导我们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这是人民内部矛盾的性质,但是有错不改,知错不纠则是政治犯罪的性质,我是犯了罪,但属于知错能改的那类,你做为人民警察要从根本上区别对待,有本质的区别!”
    “少给我扯这些,你就做白日梦吧,自古杀人偿命,你现在杀了人,就是人民的敌人,政府不会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了,我还没见过杀人犯能从这儿轻易出去的?”看守严肃的警告道。
    事实上,在王夫江和看守的眼里,苹果园事件到底算个事不,算个什么事,算个多大的事儿,他们也搞不明白。
    唉,不想了,反正来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干吗,头掉了也就碗大的疤,老子二十年后还是条好汉,听天由命吧,王夫江不禁一想。
    在他进监狱的第二十五天,他再次被莫名其妙的转移了,这次是被关进了一处牛棚,进行劳动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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