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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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两人在机场出口区等了一会儿,有辆满身刮花的越野车驶过来停在他们的面前。驾驶座上下来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壮得像只大熊,看他过来,张文海不由得退了半步。
“老虎。”那男人朝路迢打招呼。
“狮子。”路迢跟他碰碰拳头,“岳时。”路迢指指男人对张文海说。
那男人呵呵笑着跟张文海握手,手劲大得吓人。
两人跟着岳时上了车,车辆一拐弯,朝郊区驶去,走了一个多小时,周边都是荒地和山林,路渐渐颠簸难行,这么又晃悠了好半个小时,见到一个长满了芦苇的无边无际的大湖,他们从湖边一条小路上去,尽头是一扇开着的铁门,一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岳时下了车,走到那男人面前搂住他,亲了亲,向两人大大方方地介绍:“我爱人,陈清。”
陈清有点不好意思,瘸着腿过来跟两人握手。
一行人走进去,原来这是个小小的农庄。周围种了果树、养了家畜,生活基本自给自足。
前一天路迢告诉张文海自己有事要外出几天,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恰好莲雅园要翻新装修一个星期,张文海立刻就应了。两人收拾了东西,坐上了飞机,下午就来到了这个城市。
张文海还是第一次坐飞机,途中耳鸣了几次。路迢喂他吃口香糖,叫他耳鸣的时候大力咀嚼。不过张文海很快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阿迢,你看,那里的是不是一个人?”张文海叫道。
飞机正在云层里穿过,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形状的阴影,就站在一大片云上面。
“真神奇,是不是?”张文海说道。
路迢摸摸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晚上,吃完饭。岳时带着路迢进了他的书房,张文海帮着陈清收拾清洗碗碟。
“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陈清对张文海说。
“清哥,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快六年了。”陈清答。
张文海呼吸着傍晚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叹道:“这里真舒服。”
陈清苦笑:“刚开始这里可是什么也没有,我们睡的木屋连下小雨都会漏水,由于挨着湖边,夏天夜里都是蚊子,吵得你睡不了觉……不过总算都过去了。”
“两个人的话总是好点。”张文海摸着旁边趴着的小家狗不自觉地说。
路迢把相片和枪托递过去。枪托正是之前超市枪击案的那把枪上拆下来的。
岳时仔细看了照片,又搬出一个如显微镜一样的光学仪器,把枪托放在托盘里,打开一个按钮,一束绿光就照在上面,然后把物镜对准托盘,慢慢调整。
“你看看。”岳时对路迢说。
路迢凑过去,被放大了的枪托侧面,在绿光的照射下慢慢显出一个细长的同心圆,仔细看,同心圆之间各刻了三个大小相同的菱形。
他记起他的父亲曾经讲过,三个菱形分别代表他们三个,同心圆则表示他们永远在一起。
“你打算怎样?”岳时问他。
“我不知道。”路迢说。
路迢走进去,张文海闻声揉揉眼睛坐起来。
“困就先睡。”路迢说。
“嗯,想等你。”张文海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他想跟路迢说这里幽静又美好,似乎可以忘掉所有俗事。明天陈清还说要带他到湖上去看看。他是羡慕岳时和陈清的,他有一刻想,路迢是否会愿意跟他隐居在这样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想起路迢曾经有一次跟他说起过自己的工作。路迢的所谓侦探社其实只是充当个幌子,能够找到他帮忙,都是中间经了好几层特殊关系介绍过来的。路迢也从不轻易亲自动手解决问题,他利用的更多是人脉——黑道或者白道的,穿针引线,事情往往迎刃而解。
“我曾祖父那一辈黑白两道都吃得非常开,即使是现在,在道里还是可以说得上话。我虽然早就跟那边脱离了关系,但如果不是靠了家族的庇护,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路迢语含嘲弄地说。
“死”这个字,总是让张文海不自觉地想起那时候路迢浑身是血地躺在雨中的模样。
他心里一紧,忍不住用力抓住了路迢的手臂。
“怎么了?”路迢问他。在这样的夜晚,他的声音有着格外的温柔。
张文海张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岳时和陈清开着一条小艇,带着他们横渡那个看似广阔无垠的湖。他们避开岸边的芦苇丛,小心不让小艇的马达卷进下面的长长根系当中。到了一个布满细沙的岸边,他们把小艇驳好上岸。
从岸边向上走不远,就看到一条小小的瀑布,从崖上流泻下来,汇聚成了一个不是很深的水潭。潭水泛绿,饮一口还挺清甜。
岳时和陈清熟手熟路地挖坑、找柴、烧火,准备做饭。
过了一会儿,岳时说不如下去游游。他穿着条裤子跳下去,脸上的胡子都飘在了水上。
张文海小心翼翼地爬下去,他看水深只及腰部,于是也慢慢荡开去,想要拾水中被磨得放光的石头。岂料一个踉跄,扑腾着滑进了水里。
路迢立即过去抓住他,把他托了上岸。
“旱鸭子,不会游就别下去。”路迢拍着他的背说。
张文海小时候跟爷爷去捉鱼,掉过进河里,虽然不是很怕水,但是水一深就会很害怕。
现在他再不敢下水了,只得在边上坐着。路迢宽实的后背时不时在水中显现,他游回来,把潜进水里拿的几块雨花石放到张文海浸在水里的脚趾之间。
他吻一下张文海的脚背:“那里有块颜色很漂亮的,等会儿拿给你。”
张文海看着他游到接近瀑布的地方,一头潜进去消失了。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见他上来。
他脚下一抖,所有的石头都掉进了水里。路迢终于游回来,捋了捋湿透的头发,把一块五颜六色的石头塞给他:“原来瀑布后面有个山洞,去不去看看?”
岳时说之前进去探过,里面是死路,没有什么好看的。
饭也已经烧好了,张文海又跟着陈清到附近树林中采一种芦笋的肉芽,回来炒了吃,非常鲜美。
吃完饭,几人收拾了一下,就坐着小艇回去。
两人明天就走了,于是晚上岳时死命地给路迢灌酒,陈清怎么劝也不听,最后得靠人扶着才进得了房间。
张文海给路迢盖好被子,看了看,才慢慢走出去。月光很亮,他就一直走到了湖边。周围一片虫鸣交织,暗处不知道什么动物在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找块石头坐下来,摸出口袋里的石子看了看,又放回去。
不远处有个人走过来。是路迢。
“你不是睡了?”张文海惊讶。
“不这样,那老狮子肯放人?”路迢在他旁边坐下。
“你不高兴?”路迢说。
“……不是啊。”
“还骗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文海低声说。
路迢低头去吻他,嘴里有种淡淡的酒味。张文海靠着他,月光隐进了云中,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此时,一只白色的鸟忽然从湖里飞出,张开的巨大翅膀在风中微微颤动着,一下子就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月亮同时从云中显露,重新照亮了所有的一切。
张文海忽然感到心里有股无法忽略的冲动。
“阿迢,我想去今天的那个潭看看。”他对路迢说。
路迢看他认真的眼神,没有多少犹豫:“那我去借小艇的钥匙,你在这里等我。”
张文海点点头。
一会儿路迢就回来了:“他们房间关灯了,不过我在厅子找到这个。”他甩甩手上的钥匙。
小艇就停在不远的岸边。两人上了船,朝着早上去的方向行驶起来。
夜风拂在他们的脸上,凉爽而舒服。
“阿迢,小心那些草。”张文海叫道。
“放心吧。”路迢说着控制小艇划了一个利落的弯,顺利躲开了那丛纠结的芦苇。
“你真厉害。”张文海崇拜地说。
路迢指指自己的脸,大方地接受了来自他的羞涩赏吻。
黑漆漆的湖水,被小艇的前灯划出了一条光明的道路,他们就在这条路上行驶着,他们,两个人。
到了那个岸边,张文海下了小艇,在浅水中帮路迢拉着缆绳,把船停泊好。
路迢从船舱中拿出两个强力手电筒,拉着张文海上了岸,很快就到了那个潭子边。
黑夜中,这种渺无人迹的地方总是让人感到孤独和恐怖。潭水也是黑漆漆的,里面似乎不知道有着什么。
“我想进里面看看。”张文海咽咽口水跟路迢说。他知道路迢可以随时拒绝他这种任性而无理的行为。
然而路迢却只是说:“你跟着我。”
他们下了显得比白天要冰凉的潭水之中。
“行吗?”路迢的手臂环着他问。
“嗯。”张文海点点头,认真听从路迢任何一个指示,小心地踏着每一步。到了潭中,路迢托着他,让他慢慢浮到了水中。
“怕吗?”路迢问。
怕什么呢?怕这个不是很深的潭子,怕前边的黑暗,还是其他的什么?
“不是很怕。”张文海答。
没有太多惊惧,张文海通过了最后那层由瀑布做成的帘幕,他擦干脸上的水,看眼前出现的这个山洞。几只栖息在这里的蝙蝠扑扇着翅膀飞出了洞里。正如岳时所说,这里是个孤立的山洞,没有其他路可以走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重新下了水,游了出去。
路迢在船舱里找了条毛巾和一包中午剩下的三明治出来。两个人分别擦干了身子,坐在岸边分吃了那个三明治。
“以前,我也是这样。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我就从房间的窗子里爬出去,一路跑到离我家很远的一个果园,在那里偷苹果吃,吃饱了又跑回来,一次也没有被发现过。”路迢说。
张文海吻他那并不轻易示人的温柔的侧脸:“阿迢,我爱你。”
路迢看着他,佯装听不见:“什么?再说一遍。”
张文海侧过头去不管他,他就把人抱到怀里,吻着舔着,诱哄着。张文海怎么躲也躲不开,他不得不喘着气说了好几遍。
“我也爱你。”路迢终于满意地答道。
张文海像得了宝物一样傻傻地笑。路迢搂紧他,一遍遍掠取他的呼吸,贪吻着他。两人都不禁有点情动,路迢的手慢慢抚摸着怀里人衣服下面那仍旧带着沁凉的肌肤。
“阿迢……”张文海忽然可怜兮兮地叫起来,“痒……”
“哪里?”
张文海指指颈侧。两个被蚊子叮起的小包已经肿大起来了。白白的衬在皮肉上,倒有点触目惊心。
“不怕,我帮你消毒一下就不痒了。”路迢说着凑上去像只大狗一样舔了好几下。
“手上也痒。”张文海说道。
路迢依言又给他照样消毒。
“脸上也是……”张文海欲哭无泪,“为什么只是叮我?”
路迢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了,趁蚊子还没有把你吃掉之前,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张文海站起来。那面前的湖水,被升到中天的月亮照得发亮。他抓紧握住自己的手,感到那些困扰他的惊怕、纠结、恐惧,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