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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突然接到一个不知从哪打来的电话。电话那一头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中年女性,用哭哭啼啼的腔调,邀请我去参加高中同学吉野的葬礼。一开始,就像是平日里被邀请去聚餐时一样,我平静地换上了西装。就在系领带地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吉野居然死了——
那个吉野,曾是我们高中时代的校草。的确,在那个青葱的时代,像吉野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受欢迎——吉野的衬衫永远整洁得像是刚落下的雪花一样,系上温莎结的领带软软地搭在上面,从服装上看,这个男人就已经足够的天衣无缝了。而他那张脸,就好像要跟雪白的衬衫比赛一样,无论如何在烈日炎炎下奔跑,吉野那张白皙的脸蛋却从未染上过其他的颜色。一定要说的话,吉野的鼻子也很漂亮,完美的弧度,高高地挺着。还有他的眼睛,头发,再到骨骼分明的双手,无一不展示出惊骇世俗的优雅。
我仍记得,我和吉野在班上的座位永远都是最后一排。吉野,当然,是因为他迷人的身高,而我,则是因为孤僻的性格。
我高中时唯一的喜好就是读书,因为没有什么朋友的原因,那时的我对书本分外地渴望,从创世纪到瓦莱里,从莎士比亚到吴承恩,我统统都拜读过。夏日的午后,温和光线会从窗边洒进室内,这样的阳光下,看书是最适合不过的享受了。那时,我常常在体育课时跑回教室,一个人蹲在阳光下安静地阅读,操场上则时而传来男女同学对球场上吉野的欢呼声。再说,我的理科特别差劲,即使文科常常排在年纪前几位,我的理科却样样踩红灯,也正因此,我的第一志愿只拿了B-。吉野的成绩非常好,无论是文学还是英语,亦或是生物和我最不在行的物理,吉野都能样样精通,即使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在学习。那时的我,是回家社的常驻部员,每当放课铃声响起,我总会毫不犹豫地收拾书包回家。而经过走廊时,却能看见各个社团的社长前来我们班拉拢吉野。在那个时候,吉野就代表着一个社团的人气。而各项社团中的部员却也多少对吉野心存不满,因为,只要他一出现,那些专业选项的社团部员都会变得无事可做。
那个时候,在女生中流传到,只要能够和吉野交往过一次的人,就可以得到终生美满的幸福。因此,情人节时,每当我打开空荡荡的柜子,都能瞥见旁边吉野的柜子中滚出一盒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更别说他抽屉中每一天都赛得满满的,带有各种各样香气的信封了。面对各种各样女生的表白,吉野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个王子应有的冷艳,甚至还在白色情人节时为每一个送来巧克力的女生回礼。他从未答应过哪一个追求者,也从未真正拒绝过谁。那样的吉野,在我看来,不过是将他人感情玩弄在鼓掌之间,给他人希望却不给予肯定的人渣罢了。也许,也正因此,我在女生中似乎极其没有人气。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当年也曾交往过一个气质不错的女生。
她叫松明子,高中时在我们隔壁班。在女生中看来,松明子的相貌非常可爱,头发和睫毛都很长,是那种一般男生一眼都会喜欢上的类型。与众不同的是,松明子对吉野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爱慕之情。我也是正个与其说与众不同,不如说和他人格格不入的人。也正是这样,我和松明子互相吸引住了对方。
和松明子在一起的那段岁月,是我少年时代最幸福的回忆,如今回想起来,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和松明子说不定会一直平平淡淡地交往下去,然后结婚,成为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
事情是这样的。高二那年,我偶然听到说,吉野似乎喜欢上了某个女生,那个时候我曾不以为然。直到之日结束后,看到吉野将松明子拉到墙角边说话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恋爱受到了天大的威胁。
不到两个月后,松明子向我提出了分手。她说,她很喜欢我,但是,真的没有女孩可以拒绝那样的吉野。她说,希望我可以理解她。那个时候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记得眼泪划过脸颊的感觉,十年后的现在还能隐隐察觉。
也许正因为察觉到对我的伤害,吉野对我的态度变得亲切了很多。他时常会向我咨询书籍的名称,还会胡闹一般,吵着叫我给他推荐一些作家。不知是为了徒慕虚荣,还是我已经受够了孤僻的生活,就像是找到了接近其他同学的跳板一样,我和吉野越走越近。我会装作像是他的好友一般,与他一起看书,让他教我篮球。但即使如此,也丝毫没能减轻我对他的憎恶。
因为与松明子交往的原因,吉野没有再在放学后去过任何社团。每天夕阳下,吉野与松明子总是会与我同走一段路,而渐渐地,我再也无法忍受。于是,对吉野的憎恶转化成了一种超越嫉妒的怨恨。那之后,吉野满心欢喜地邀请我去参加图书展览会,还一脸热情地递上需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才能弄到的会员参展票。看到那张薄薄的票被塞到我书桌上时,我终于无法忍受地爆发了。我立即起身,翻倒了座椅,哐当哐当的声音终结了午后温和的宁静,我对着吉野那张帅气的脸蛋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和松明子一起去?你很喜欢她不是吗?”说完,我将那张票撕成了碎片,转身而去。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同吉野打过交道。
我发疯了一般学习,无比认真地弥补自己在理科上的不足,就像是要让自己遗忘掉所有的悲伤与愤恨一般。曾有一天,我因病请假,吉野受老师之托,要将当日的笔记交给我。但他没有张口对我说一个字,而是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将他将近三年来的笔记本全塞到了我的抽屉中。因为无聊的自尊心作怪,我始终没有翻看过那些笔记。十年之后,他们仍旧被堆在我老家的仓库中积灰。
在无比惆怅的心情之中,我结束了高中生涯。在进入大学几年里,身边没有人再向我提起过吉野这个人,只是在大四快要结束那年春天,在我赶回老家参加奶奶的葬礼时,偶然听人说起吉野。据说他考上了东京大学,还提前考上了公务员。而之后,我成了一家普通公司的职员,很少再回家过。
如今,数年后再次赶回老家,竟是参加那个吉野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