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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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豹眼扫过,自有一股肃杀凝滞了周遭空气。本便是冬夜湿寒,眼瞧着濯濯白气从豹子獠牙中泄出,无人敢妄动,这般大的黑豹若当真是奋起扑人,便是武功卓绝也不好脱身。况且刚刚它按了弯刀的敏捷身速,不是寻常人追的上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只闻这豹子威胁的呜声。眼瞧着它瞪视着对桌的裴熠辰,缓缓躬下了身子,进攻之势。
“裂渊,回来。”
依旧是那般浅淡,仿若刚刚那把淬了毒的弯刀不曾破空直奔他而去般的淡淡。惯了尽欢清冷的性子,却在此时憋了一口气瘀滞了胸口的烦闷。
到底是经了些什么,才能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儿便是性命攸关亦可如此淡淡?
没来由的痛了。
尽欢拾了虾仁和鱼圆置于盘中,推在豹子身前,那豹子乖巧的贴在了他身侧,只那双幽蓝眸子,仍是定定望着裴熠辰,不肯移开。尽欢细长指尖抚着豹子毛皮,缓缓抬眼望着裴熠辰,绽出一个冶艳妖娆的笑,轻启唇瓣,又轻又缓的说了三字
“可惜了。”
这话说得是这比试亦或是被踏在豹爪下的弯刀,彼此心知肚明。
“放肆。”
尊上沉沉蕴了怒意的一句醒了众人,各楼各坊纷纷起身下拜,知晓尊上脾气的都是明白,这般蕴了怒气,便是要见血了。只这怒气却不知是因着自己护先生不利,还是冲着裴熠辰的明目张胆而去的。
“青龙楼主,角音坊主护主不力,月银全免,各杖责三十,罚于先祖坛思过三日。”
月银便罢了,杖责三十?思过?这。。。。。。比起以往轻了不止一点。这是。。。。。。
丁羽翎轻轻压了压自己衣摆,虽说低垂着头,眼角却是淡淡窃喜。
的确,若是以往,怕是等不得领罚便一掌毙了。
“属下领。。。。。。”
话未说完,尽欢的声音便从旁响起
“萧郎可否听我一言?”
身子略略一震,不觉中已然蹙了眉,沉了眼。
他,唤他萧郎。
萧郎。
刚刚压下的闷痛复又鹊起,似是灼了身子的热毒烈烈烧了左边身子,冰寒冷意却从右半边手臂缓缓而上,刺的麻的盈盈而上,冰了脑子冻了口舌,针扎似的往骨血里钻。却是叫不出声来的,便是连面上露出丝毫也是不能的。
萧妄尘啊萧妄尘,你这影煞,当真是,窝囊。
余下的什么并未细细去听,大约只是稀稀落落钻了进耳朵,什么暗香汤,什么浅酌甚好,什么。。。。。。萧郎。。。。。。
萧郎。
萧郎么?
你唤我什么呢?
除却那是花云舒面前你唤过一声萧妄尘,你,从未这般唤过我。
他是你的有所求,他是你的正娶拜堂,他是你的。。。。。。萧郎。
我。
我是,什么?
恍惚中被丁羽翎拉着磕了头,浑浑噩噩的应了罚,强撑了精神谢了尊上和他。
不晓得怎么了,见小妮子这般喜形于色,想来是这罚领的更轻了些。许是他求情了吧。
只尊上罚的原本便是不重,又何必求呢?
静静垂手立于一旁,脑海倒是清亮了些许。瞧着裴熠辰朗朗笑着赞了自己与丁羽翎的身手,又虚情假意的问了月先生身子是否有碍,更是责罚了两个近卫,并保了他们不会再犯。场面上的客套而已,尊上明摆着不能追求,更不能明目张胆的责罚两个近卫,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便真的责罚,自然也不愿。这火气没得地方撒呢,这些时日还是小心为上。
这般想着,众人也无意再坐。裴熠辰告退离席,尊上前头引了他去收拾好的客房,剔骨刀跟在他后头,抢前一步擦身而过,蕴了几分笑意,六成七绝劲
“再有下回,我便用你这刀剔了你这身贼骨,给我记住了。”
瞧着老四微微一颤,身子一顿,头都不回的离席而去。六成七绝,他这般的修为,无须贴身便可伤了他的筋骨,不深,但这些日子是别想出来作乱了。
僻静处,抬头望了天上新月。薄雾似的云彩遮了月牙儿,像是蒙了层淡雪轻纱。幼时师父说了,这般的天唤作月枷,日枷风,月枷雨。江南冬日向来甚少月枷,看来明日定是要下了雪的。
原本约了雀儿今夜畅饮的,金茎露毕竟难得,只是此时胸口窒闷胀痛,全然没了兴致。
身后有动静,屏息侧身望去,淡淡的兽类的腥甜,大成修为夜能视物,幽暗中一双蓝眸,静静站着,是那只豹子。
“还认得我么?小家伙?”
略伸手向它,还记得它小不点时候的样子,不曾想竟是长得这般快,不过八九月便已然这么大了。大猫不似犬类近人,总是难哄些,喜怒无常又傲得很,粘人起来却也招架不住,像他。
指尖顿了顿,轻晃了晃头。
不想,不准想了。
那豹子蹭将上来,贴了贴手心。见它还如幼时那般乖巧,不免轻笑。
“你叫裂渊?好威风的名字,原本还以为你是只小步兵,不曾想竟是个将军,是我失敬了。”
豹子似是听懂了般的舔了舔指尖,猫舌特有的倒刺刷的指尖痕痒,便伸手抓挠它的脖颈,轻轻一触那里的皮毛,竟是缠了一条暗色丝带,顺下来一个小巧卷筒,皆是刷了暗色,不伸手去碰着实是发觉不了的。便是瞧见了,这豹子的心性也是难让旁人近身的。这般细巧心思,怕是只有那人会使了。
思及此处,便松了手,起了身摸了摸豹子脑袋。
“我今日什么也不想看,更不想知晓,回他那儿去吧,好好看着他,莫让他再伤了。”
豹子见自己不接,也不肯走,只蹲坐在原地望着自己,无奈的笑笑
“不明白?其实,我又何尝明白呢。。。。。。”
转身走了两步,豹子并未跟上来,向它挥挥手,想是知晓自己打定了心思不看了,它才甩甩尾巴,窜了出去。
飞身上青龙阁,招了暗卫来回事。方知尊上因着月先生求情免了方才的责罚,只说命自己和丁羽翎分别为他寻来绿萼梅,骨红照水梅,玉碟龙游梅各三千三百三十三瓣,角音坊主已然领了骨红照水,说是近些,余下的便交了给自己。
小妮子倒是会讨便宜,骨红照水便在尊上暖阁后头,有什么不好寻的。
玉蝶龙游也不难,距千魂引二十里外有处梅园,老主人自己熟识,带上一坛金茎露莫说几千瓣梅花,便是挖上他几棵也是没有二话的。
只这绿萼梅,便是只有灵隐寺后头的山中方能得来了。
只是,他素日里并不偏爱岁寒三友,这般为了自己开脱,便是因着梅花是冬日常能寻到缘故了。若是如此,自己断不可辜负了他这般心思才好。
一夜辗转,天未破晓便是鹅毛飞雪,启了窗瞧了会儿,便披了镶了风毛的披风,拎了一坛金茎露飞身而去。
惟愿那邓老头莫要睡得太沉才好,这般的天气,若是等上一阵,纵然这身修为无碍,到底是无趣啊。
到了梅园时天已然大亮,虽说并没拿酒当早膳饮了的,但这老爷子到底是不同些,原本还怪自己许久不来瞧他,嗅了那酒味便什么怨气都没了,拉了自己便摆了桌非要一同喝些才成。
为了那些梅花,忍了吧。
只不过,馒头笋片配贡酒,当真是。。。。。。
许是一夜未眠,竟有些醉了。
未用内劲去逼,放任这久违的晕眩灼了身子。
浑浑噩噩不知说了什么,也不在乎。
只知道唤了不知多少遍的尽欢。
没出息的很。
当真醉了。
醒来时已过正午,雪未停,身上披了薄毯,邓老头坐在门槛上抽着水烟。数十枝梅花齐齐剪下抖了花瓣存在瓮中搁在脚边。
起来了,不留你,快走吧,别误了事。
沉了沉气,觉得酒气已然散尽,无需多言,捧了那坛便要抽身离去。刚出了门,老头儿不似往常疯疯癫癫的沉缓声音传了来
“年轻人,世间最苦莫过一个悔字,追是追不上的。。。。。。你是聪明人,想要什么拼了命去求便是,莫要钻了牛角尖,生生走出一个追悔莫及啊。”
脚步骤停,回首望去,老头儿却已然关了门扉,再不肯多言。
去岁时候贴的福字已然退了红,似是他自己写的,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却独独透着一股子众人皆醉的刚气,怔怔了些许,深深一拜,飞身而去。
尽欢,只许你一人。
是,尽欢,从来便是自己一人的。
离月隐入了萧然帐中,给了他身子名分。但尽欢,却是自己一人的。
猫似的高傲任性,猫似的喜怒无常,猫似的刻薄挑剔,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那双惯了清冷的眸子里盈盈的笑意,突尔又似市井宵小似的撇嘴嫌弃,那般真切的人儿,怎是装的出来的?
受难时的医治扶持,责罚时的求情隐忍,用计时的暗中相助,缠绵时的妩媚撩人,他并非不知你萧妄尘已然定了心思夺权忤逆,却仍是应了你以命相陪,萧妄尘啊萧妄尘,你当真要为了这一句萧郎,否了这些么?
当真是,愚极蠢极。
既已然陷了,便是他离月隐不动真心又如何?
这情之一字,何时便定要他回应了?
即已然许了他此心,豁出命去给便是了。
嘴角浸了一抹笑,雪湖之上掩映的灵隐寺塔尖,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