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越看到许瑞谨小慎微地擦着不小心沾到手上的萝卜汤，笑道：“这么夸张？”
    “你不懂，我对这东西简直深恶痛绝，小时候我妈不知道我吃不得萝卜，为了给我补充维C，天天逼着我吃各种做法的萝卜，我现在看到它就会生理性呕吐。”
    “那可能不是过敏，是你一次性吃太多了。”
    “大概是吧，但我真的是吃第一口就吐了，连味道都不能闻，会死人的。”
    蹇越笑了，“我发现你讨厌的东西挺多。”
    许瑞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多吗？没有吧。”
    “讨厌香辣味，讨厌流汗，讨厌吃药，讨厌萝卜。”蹇越细数。
    许瑞腹诽，这也叫多吗？我讨厌的东西海了去了。
    “萝卜其实挺好吃的。”蹇越突然冒出一句。
    “啊？”许瑞呆了呆，“你喜欢吃？”
    蹇越点头。
    “靠！你居然喜欢吃萝卜！”
    “……”蹇越说：“有些东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可能是你太偏执了，把它的缺点放大了。”
    许瑞思索片刻，“有都有缺点了，放大不放大对我好像影响不大。”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你要学会去接受去适应。”
    许瑞想，接受萝卜吗？他后背竖了一层汗毛，还是算了吧，他挠挠头，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人比较自私，不怎么喜欢委屈自己。”
    蹇越摇摇头说：“不是自私。”他道：“可能算强迫症的一种吧，不允许有缺点存在，即使有也要在你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许瑞心里琢磨，没那么严重吧？要真有这么偏执，他可能连喜欢吃萝卜的人也一并讨厌了。
    蹇越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走之前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
    “？？？”
    “课堂笔记。”
    许瑞翻了翻本子，发现每一科竟然都详细地做着笔记，重要部分都用红笔勾画出来了，字体苍劲有力，显然不是康冬鸣的狗扒字，许瑞有点受宠若惊，“这是你做的？”
    “是。”蹇越说：“康冬鸣家离这里太远，每天来会很麻烦。”
    “没关系的，不用每天来，他可以后面一起给我。”他怕麻烦你就不怕麻烦？
    “你还得住一个星期的院，不是没事做吗？看看笔记自学一下，不懂的就问我。”
    许瑞有点方，“那行吧，我出院管你要。”他把本子递给他。
    蹇越淡淡地扫了一眼笔记本，说：“笔记还是每天都看一点，否则后期知识点慢慢累积，学起来没有质量。”
    “……”许瑞闻言，居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于是便从桌上那一撂书里抽了几个本子出来要给他。
    “不用了，我买了。”说着，蹇越面不改色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清一色的黑色笔记本。
    许瑞嘴角抽了抽。
    这天之后，蹇越就是许瑞病房的常客，一中对高一年级要求不严，走读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于是每到下午六点半前后，蹇越必带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出现在病房门口。
    有了他的笔记，许瑞没有那么无聊了，他本来就对学习有足够的兴趣和热情，注意力一旦被转移，时间便过得飞快。
    他出院那天，贺宗清来接他，他刚拿下北郊那块地，心情不错，带着许瑞去吃泰国菜。
    许瑞在医院吃得很清淡，这下好不容易出了院，抓着菜单点了一大桌的荤，贺宗清看他住院这段日子瘦了不少，再不忍心让他忌口。
    许瑞馋坏了，上一个菜吃一个菜，两人吃到最后竟也没剩多少，贺宗清又点了一份香叶包鸡打包带走，想着可以给许瑞当早餐，他喜欢吃这个。
    回去的时候，贺宗清开车绕了两条街去宠物之家接大春，大春被扔在宠物之家十多天没人管，这会儿看到许瑞，自己呆在后座理都不想理他，许瑞剥了块香叶包鸡丢给它，它囫囵吞下后，又不计前嫌地扑许瑞身上狂甩尾巴，许瑞有点好笑，心想，这畜生有奶便是娘，也太没原则了，转念又想，我跟牲口讲原则？
    这几天许瑞上学都是贺宗清接送，他腿脚不方便，中午也是靠康冬鸣帮忙买饭。
    这天他吊着腿在教室等饭，游贤拿着一本书在黑板上写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题目，他是数学课代表，挺负责的一个男生，数学老师在课堂布置的作业，他怕大家忘记，所以每次都会细心的在黑板的一个小角落写上题目。
    “游贤。”许瑞坐在座位上问他，“吃饭了吗？”
    游贤正在认认真真的抄题，闻言，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许瑞从抽屉里找出一包饼干给他，“多少吃点吧，下午还有几节课呢。”他知道游贤家里很困难，好几次看到他为了省钱，中午一个人在教室啃馒头。
    游贤正想拒绝，一声低沉的嗓音便传来，“谁是游贤？”
    许瑞望过去，只见教室门口堵了三四个男生，奇装异服的，显然不是一中的学生，一中对这方面管得挺严，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为首的那个长得倒也不错，可惜染着一头黄色头发，屎黄屎黄的，许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还没说什么，后头一个小弟就先怒了，“笑什么笑！”
    许瑞没说话，只是看着黄毛笑，黄毛好像并不在乎，好脾气的又问了一句：“谁是游贤？”
    游贤道：“什么事？”
    黄毛看了他一眼，挑挑眉毛，不轻不淡地说：“出来一下。”说完就走了，三个小弟跟着他屁颠屁颠出去了。
    许瑞问：“那人谁？”
    游贤就说：“孔维维的男朋友。”
    许瑞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孔维维这人是谁，人还是他同桌呢，不过这件事不能怪他，这丫头也就开学来上过几天课，估计也是图个新鲜，后来就没看到她了，记不得很正常。
    “她的男朋友找你干嘛？”
    游贤摇头，“不知道。”说完拿着粉笔继续写，根本没打算出去。
    许瑞心想，这小子还挺有性格。
    不一会儿，黄毛的小弟又出现在教室门口，朝游贤吼道：“他妈叫你呢，耳聋怎么的？”
    游贤放下书，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准备跟他出去。
    许瑞道：“他们一看就不是善类，你小心一点，实在不行就叫老师。”
    小弟很暴躁，“说谁呢？”
    “这里除了我和游贤就剩你了，你说我说谁？”
    小弟气不过，撸袖子就要朝许瑞冲过去。
    游贤拦住他，“还走不走了？”
    小弟瞪了许瑞一眼，啐道：“你给我等着。”
    走了。
    许瑞翻了个白眼。
    游贤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便跟在后面出去了，许瑞手里还拿着那包饼干，想了想，拄着拐杖把饼干塞进游贤的课桌里。
    游贤这一走，直到午休才回来，许瑞有点担心他，盯着他看了很久，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挂彩，才放下心来，那帮人一看就是来干架的，也不知道游贤怎么惹上他们了，要真打起来，游贤这小身板一准吃亏。
    下午许瑞自己打车走的，贺宗清临时出差去了英国，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许瑞又在路上遇到了蹇越，他和汪翔一起走的，两人有说有笑地骑着车，青春洋溢的样子，许瑞摇下车窗和他们打招呼。
    “你叔叔今天没来接你？”汪翔问。
    “他出差了。”许瑞言简意赅，出租车速度很快，汪翔和蹇越被远远落在后面，“明天见。”
    “明天见。”汪翔对他笑。
    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汪翔叹了一口气，“真可怜啊。”
    蹇越在后面骑着车一直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二天，许瑞很早就起床了，早上不容易打车，他比平时起床早一个小时，他还不习惯使用拐杖，区区电梯到小区门口两百米不到的距离，他走了十几分钟。
    到了小区门口，许瑞居然看到了蹇越，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好像在等人。
    许瑞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不会在等我吧？
    蹇越看到他了，推着车走过来，许瑞指指他的车，问：“等人？”
    蹇越说：“等你。”
    “……”
    早上的风柔和又干净，吹在许瑞汗湿的额头上分外凉爽，他整个人也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他拄着拐杖边走边对蹇越道：“还没吃饭吧？我去买。”
    “我去。”蹇越把自行车停好，走过来问他，“你想吃什么？”
    许瑞也不矫情，“煎饼。”他真的走不动了，拐杖抵得他腋下发疼。
    蹇越买了早饭回来，还帮他带了盒酸奶，许瑞拿过来看了看，是他经常喝的那个牌子。
    许瑞坐在蹇越自行车后座上，抱着拐杖，惬意地一手吃煎饼，一手喝酸奶，蹇越骑车很稳，不紧不慢地跟在一辆经过学校的公交车后面。
    许瑞喝完酸奶，对准垃圾桶扔进去，蹇越配合他放慢速度。
    “蹇越。”
    “嗯？”
    “你小学是不是当过大队长？三道杠的那种？”
    “……”
    “我小学的时候就梦想能当上大队长，可惜最后被人抢去了，那时候不服气，天天居心叵测地接近那人，心想要是能抓到他的把柄，我就立马去老师那里举报，结果那同学不但没有做出格的事情，还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当之无愧的好大队长。”
    “后来呢？”
    “后来到了六年级，我胳膊上还只有两道杠，于是自己画了一条上去。”
    “……”
    “谢了啊！”
    “……”蹇越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谢我做什么？”
    “代表人民群众谢你啊。”
    “那个大队长不是我。”
    “我知道呀，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雷锋了，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该谢谢你啊。”
    从认识他开始，他一直在帮助自己，无论是篮球场上有意无意的指导，陪他住院帮他送饭做笔记，还是专门等他载他上学，事无巨细，蹇越确实帮了他很多，他无以为报，除了谢谢二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反正顺路。”对于他来讲，确实只是顺路，他本来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乐于助人惯了，只要是顺手的事情，不管是谁，他都愿意帮。
    到学校时，时间还很早，许瑞站在原地等蹇越把车推去车棚。
    他上楼梯尤其恼火，左腿不得力，蹇越扶着他爬了一层，许瑞就大汗淋漓得喘着粗气，蹇越蹲在他面前，“上来。”
    许瑞有点不好意思，“我怪沉的，还是自己走吧。”
    “没关系。”
    许瑞又道：“其实也不是很累，我……”没说完，蹇越果断拿了他的拐杖，转过身不由分说的重新蹲在他面前。
    “……”
    没了拐杖，这回许瑞乖乖趴他背上了，蹇越一口气背着他上到四楼，气都不带喘的，许瑞都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