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躺在屋顶，每次受伤后他还是会来这里。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
    “收拾的差不多，我走了。”
    “你过来，再抱抱我。”江吏没有拒绝，沈临平抱着他，拥抱真是很奇怪不是吗，心那么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脸。江吏是来搬东西的，两人住在一起五年，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想必收拾也是收拾不干净，总是会留下痕迹的。江吏说了门亲事，他说自己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不能再跟他一起胡闹。江吏说临平我依然爱你，只是不再那么喜欢你。他知道江吏是真的努力过，这五年里他忍受着他的病，忍受他发病时的漠视和折磨。
    他去看江吏的新房，房屋坐北朝南，院里的葡萄架上结满果实，他摘一颗丢进嘴里，酸得脸都皱了。江吏笑着说还没熟，等熟了摘些给你送去，他笑笑，心想到时候江吏一定会忘记，他这人记性不好，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看完房子江吏要他一起去订婚床，雕文都是些喜庆的图案，江吏说你给选一个吧，你眼光好。他选了竹子，江吏问怎么是竹子，他回答说竹子无心，最配负心汉。江吏听完大笑，说竹子就竹子，比那些个鸳鸯戏水牡丹引蝶强。他看着江吏认真地跟师傅讨论竹子的雕法，有些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让粗心的糙汉子细致起来。婚礼要置办的东西太多，江吏苦哈哈地说他是没辙了，临平你快帮帮我。沈临平无奈极了，江吏总是知道怎样的表情和语气会让他心软。选好床再去选家具，他摸着桌椅幻想着江吏跟老婆孩子围桌吃饭的画面，注定余生自己过得不会好但希望他能好。
    沈临平醒来时再一次湿了枕巾，他对着镜子里浮肿的眼睛苦笑，用热毛巾敷着，眼泪在毛巾底下决堤。他只是不习惯不是在一个臂弯里醒来，不习惯没有人跟他抢一条毛巾洗脸，不习惯没人出去给他买早餐。他不止一次想跪在江吏面前，求他回来，跟他说他会改的会控制自己的病，只要他能回来，他能做到每天都开心。可是每当看到江吏那么期盼的置办婚礼，他就如刺梗喉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啃了一口过夜的埋头，“不好吃……江吏，这个不好吃。”吐掉冷硬的馒头，他又给眼睛敷一条热毛巾。
    江吏拉着他去看喜糖和喜饼，他真不懂这些有什么可挑选的，江吏说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当然是每一项都不得马虎。如果选的喜糖喜饼不好吃，多让人憋屈。所以一上午两人试吃了十几种糖和糕饼，嘴里甜的发腻。见老板又拿出几种，他赶紧选出几样不那么甜的跟江吏说，就这些就这些，我不要再吃了。江吏态度积极的继续试吃剩下的几样，又选了两种。江吏身上就是有一种坚持的傻气，可是怎么就没在他身上坚持到底。江吏买红纸的时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回去就拿出两把剪刀，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剪喜字。江吏说自己剪的才有意义，说话间喜字又断了，郁闷的重新开始，看他剪得又快又好，高兴得说媳妇就是心灵手巧。沈临平瞬间僵住，江吏也愣住。江吏以前一直喊他媳妇，喊了五年一时忘记改口。傻瓜都要娶妻的人，以后当着自己媳妇可别忘记。眼泪在眼里打转，他忍住没在他面前哭。剪完手掌都是红色的，他蹲在井边洗手，抬头看葡萄架上的葡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熟。他拿着剪子剪了几串青葡萄，江吏说还没熟你剪下来干嘛，他冷着脸说我忙进忙出一天剪你几串葡萄怎么不行？江吏无奈哄着，我不是想等熟了再给你吃么。用红纸包好葡萄，他不想等那么久。
    回家的路上沈临平买了一壶酒，晚上坐在亭子里，就着葡萄喝酒。他抓着葡萄塞进嘴里，脸滑稽的皱成一团。他知道自己又要发病了，踉跄地进屋取出绳子，快速绑住手脚，如果不这么做他现在的状态要么跳井要么上吊总之很可能弄死自己。他的情绪陷入一个黑洞，他躺在地上不断用头砸地，砸到头破血流。他讨厌自己恨自己，就是这个病这个样子让江吏离开，如果他是个正常人，脑子里没有这种病，江吏就……不要傻了，其实你心里明白江吏是不会跟你一生一世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若不是你帮他，他一个穷小子怎么能到今天的成就，他渝州首富之名里面哪处没有沈临平的心血。沈临平眼珠里爆满血丝，他的脑袋里有魔鬼，他继续以头砸地，不许诋毁江吏！鲜血蒙住眼睛，他昏了又醒了，咬开绳子慢慢站起来，在镜子前给自己包扎伤口。
    第二天江吏来找他，看到他头上的伤表情痛苦。沈临平底着头，感到羞愧。江吏说临平，我花了五年明白自己救不了你，我曾经以为我能，可是时间证明了我的愚蠢！沈临平看着江吏生气离开，弯下腰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吏话里的每个字都戳中他的要害，从头到脚的疼。
    喜宴上沈临平笑得比新郎还开心，他拿着酒杯看着自己剪的喜字，举杯说新婚快乐。送走客人江吏坐在他身边，沈临平拍拍他的肩膀，去洞房吧新娘还等着呢。江吏突然握住他的手，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放开他走向洞房。沈临平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拉他的手。从今以后……江吏就不是他的江吏了……
    回到家他盯着镜子坐了一夜，看着自己的脸充满厌恶。他用白漆疯狂的将脸涂白，涂白以后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默剧，据里有一个小丑，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丑，沾上红色颜料在嘴上画一个大大的微笑弧度，黑色勾勒眼皮。他狂笑着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一把火烧掉房子。他望着夜幕下的火海，舔舔嘴唇，沈临平死了，以后活着的是小丑。他的心被挖空，这个洞将一直空着。
    “爹，哥又扯我的辫子！”
    “小马屁精又告状！爹是妹妹先撕坏了我的课本！”
    “行了你们别吵到爹看账本，撕坏哪了娘给你沾上……”
    小丑翻了个身，悄悄移开一片瓦，烛光下男人的脸上已经出现细纹。他看得津津有味，如他当年想的一样，他会过得很好。胸口撕裂的伤口流着血，鲜血沿着瓦砾流淌。他一直没有跟他说，江吏其实那五年你每天都在救我，跟你在一起的那时候，心中的魔鬼被好好关在笼子里出不来。没有了你，我关不住魔鬼，可是就算我屈服于魔鬼，依然舍不得伤害你。你说你还爱我，只是不再喜欢我了。现在好想问问，你心里还爱那个葬身火海的沈临平吗？